“是的,她是我女兒!”陸儀轉身靠着石碑坐下,眼裹霧氣重重。

“從來没聽你提起過。”凌宏宇蹲下身,在陸儀面前坐下尋找她的眼睛。“我現在終于明白為什麽你會提前回來。大概是建平和蓉兒的幸福唤起了你的哀痛吧。”

陸儀錯愕的望着他,錯愕的看着他充滿憐惜和安慰的温柔的眼睛。老天,這是雙怎樣的眼,洞穿一切,讓你的思想無所遁形。陸儀深深的用霧氣蒙蒙的眼睛望着他,望着他,無法言語。

“怎麽會發生的?她才那麽小。”凌宏宇感慨着,語言中竟敢也有幾分痛楚。言畢,他小心的看着陸儀,小心的說:“對不起,或者我不該問。”

“是一場車禍。都是我不好,不該自己逞强開車上山。結果該死的人没死,不該去的却再也回不來了。是我‘殺’了自己的孩子,那時雨薇才剛滿三歲。”陸儀的目光越過凌宏宇的肩膀,茫茫的,飄忽的落向遠方。

“這是件誰都不願它發生的事。”凌宏宇用他厚實温暖的手握住陸儀冰凉的手。

“可它却實實在在的發生了。”

“孩子的父親呢?”

陸儀默默的摇摇頭,收回目光,看着他:“雨薇的爸爸根本不知道世上有個雨薇存在。你瞧,”陸儀轉過頭看着墓碑,“在雨薇的名字前我没有貫姓。也許我一直在等有一天她爸爸回來親自為他的女兒刻上那個屬于她的姓。”

凌宏宇更用力的握緊陸儀的手。“會有那一天的,我相信。”他說。

陸儀渾身一怔,從凌宏宇手中將手抽出,摟住自己的胳膊,“對我而言那已經不重要了。我在失去愛情、女兒、親友的日子裏都能熬過來支撑到今天,我的心已經静如止水。衹是對孩子我覺得欠疚。”

“你怎麽到這裏來了?”陸儀轉開話題,望向擱在凌宏宇身旁的毛筆和紅漆說。

“我是來給雪茹掃墓的。說來真巧雪茹和你女兒生前不認識,可是她們去了以後不僅成了鄰居而且就連她們生前最親近的人也相遇相識碰到了一起。”凌宏宇凝視着陸儀,“也許她們體察到你和我的寂寞才故意作的安排吧。”

陸儀看了他一眼,很快掉過頭看着那把火紅的玫瑰,“这里很少见到这个。這是你放下的吧。”

“这里很少看到玫瑰吗?”他瞅瞅陸儀,“她最喜欢玫瑰了。以前那个崔少秋一天把,把他嘚瑟得。我跟俊文说干脆在他家门口开个玫瑰专卖店,什么生意不是做啊,更何况是不用自己进货的白捡的他估计你。”

陸儀盯着他,慢慢开口道:“送你两个字儿,损色。”

“不過,送再多玫瑰也没用。你看,這碑上的字,色彩都褪成這樣了,竟然没人幫她修整一下。以前圍着她說盡甜言蜜語的人現在人亡情滅不理不問也還罷了,怎麽連她的親人都這樣對她呢。”凌宏宇憤憤不平。

“死便是空。什麽墓志銘,鮮花,紙錢和眼泪衹不過是活人做給活人看的把戲,對死了的人一點意義都没有。你心誠,你做了,是你的好;他們忘了,不來了,也没有什麽不好。我也有好幾年没來看雨薇了,但我却從不曾忘了她。所以我想她的親人也决不會置她于不顧,衹是他們有他們的道理和苦處罷了。再說現在離清明不是還早嗎?”說完這些話,陸儀便重新執起筆來認真的描着碑,再没有說一句話。

他們各自做完自己該做的事情之後,便一起走出墓園,走進一間布置得很樸實的農家茶社。他們喝着蓋碗茶,聽着川劇票友們唱得好壞摻半的段子。故鄉,現在已不再是書面詞藻,而是由鄉音,鄉土等一系列具體真實的事物串成的一種親切而又温暖的感覺。

“你有什麽打算?留下來,還是回去?”陸儀瞪眼看着他。

“還没考慮。”凌宏宇簡單的回答,“嗯,我能看看雨薇的照片嗎?”

陸儀瞅瞅他,終于從錢夾中抽出一張照片遞過去。凌宏宇接過來仔細的看着,然後抬起頭笑道:“挺象你的。”

陸儀收回照片,很小心的放回錢夾裏,對凌宏宇說:“其實她長得很像他爸爸。尤其是她的眼睛,也是那麽黑,那麽深。衹是不知道她爸爸會不會喜歡她?”

“一定會的。别說是她爸爸了,就連我對這孩子都有一種說不出的喜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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