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冬冬听说般若回来,跑到了绣坊,见只有九香一个人在,便问道:“九香姐,若姨回来了吗?”  九香见是冬冬,笑道:“你来得到巧,若姐刚回来一会。”  冬冬听了便兴冲冲地往里走去,被九香一把拎住了衣领。  “九香姐,干吗抓着我呀?”冬冬衣领被揪住,只能拧着脖子问道。  “干吗?若姐姐在里面洗漱,你是个男孩子,怎么能如此胡乱冲进去?”九香拎着他的衣领把他揪了出来。  “是我失礼了。那我在这里等吧。”冬冬脸红道。九香这才放开了他,见他乖乖站在门外,便拍拍边上的凳子示意他坐过来。“过来啊,若姐姐刚回来,等她洗漱完还要好一会儿时间呢。到我边上来坐着等吧。”  冬冬不好意思地点点头,乖巧地坐在九香身边。  九香递了块点心给他,冬冬摇摇头。九香见他不吃,自己咬了一口,扭头问他,“冬冬,你这么着急找若姐姐,有什么事吗?”  冬冬想了想摇头道:“也没什么事?”  九香见他一脸心虚的模样,轻轻哼了一声,又咬了一口点心,“不说拉倒,我也不想听。”  冬冬迟疑了一会儿道:“九香姐,我是想问问若姨,后日有没有空闲。”  “我当什么事呢,你问我就成了。”九香瞥了他一眼,见冬冬殷切地望着自己,“后日?若姐姐刚接了个帖子,有人约了她后日出门,应该是不得闲。”  冬冬懊恼道:“若姨已经有约了啊?!”  九香点点头,好奇地问:“你问若姐姐有没有空闲,有什么事吗?”  冬冬垂头丧气地跳下凳子,九香连叫他几声,他低着头也不答九香的话,头也不回地回家去了。    传说隋炀帝时,南北大运河开通之后,翰林学士虞世基建议在大河堤的两岸种植一排柳树,于是一里多长的堤岸上三步一桃,五步一柳,到阳春三月时,端的是春花烂漫,细柳如烟。  曲水如飘拂的锦带,别有□□。清音与般若沿着河堤走了长长的一段路,好不容易选了处人少的地方坐下。今日清音不同于以往的打扮,娥眉淡扫,也不用胭脂,一件嫩黄色的妆花缎衫子,外面是件薄色的宽袖褙子,少了几分平日里的妩媚,多了几分清水出芙蓉的味道。  清音到了外面,便如出了笼的小鸟一般,“今日好不容易出来了,我可是要好好地玩一天。对了,一直称呼你王娘子,还不知你的闺名是什么?”  般若笑道:“我的名字就是般若二字。”  “般若?可是般若密多心经的般若?”  “正是。”般若点头。  “这名字真特别,难道令尊大人信佛,想要度你做姑子去不成。”  般若浅笑道:“这名字是家母所取。只怕是家母有此意也不一定。”  清音扶了扶发髻,道:“那,我唤你一声若姐姐,可好?”  般若笑道:“你若不嫌我铜臭气重,那我便唤你一声清音妹妹。”  清音道:“清音是我入了教坊司后改的名字,不瞒姐姐,我原姓常,名允和。只是如今沦落到这样的境地,再用父母赐下的名姓,实在太辱没他们对我的期许了。”  “虽说名字只是一个符号,但这样好的名字不用了多可惜,允和,允,诚也。和,静也。看得出令尊令堂对你的心意。我倒觉得,无论在怎样的境遇里,只要能保持心中的一点初心,你便是你,常允和。”  “我便是我?”  “不错。”  忽听身后有一个男子的声音道:“请问前面这位可是清音姑娘?”  般若与清音闻声转回头来,却是一位二十几岁的男子,一身竹青暗花缎的直裰,丰神俊秀,是一个风度翩翩的佳公子。  那男子见二人转头,只觉眼前一亮,“果然是清音姑娘,在下有幸,竟在此与姑娘巧遇。”男子见眼前这窈窕少女真是清音,不由惊喜道。见清音不答,又笑道,“姑娘不认得在下了?在下扬州经历夏亦庭,前些日子曾随同知大人来过教坊司,聆听到姑娘的一曲轻歌,所以一直不忘。”  “原来是夏大人,只是我倒不觉得这有什么巧的。”清音冷冷答道。  “姑娘的歌声在下记忆犹新,仿佛一直余音在耳。没想到今日来此地游玩,竟也能遇上。”  “你若想听曲,欢迎公子来教坊司。但今日却恕我无可奉陪。”清音今日出门原就想摆脱教坊司这层阴影,偏遇上这男子将自己和教坊司牵扯上关系,一张俏脸不由地冷了下来。  男子原本欣喜异常,却见清音一张冷脸,不禁有些茫然不知所措,呐呐不得言。  清音略施半礼,拉着般若便转身离开。走了一段路,般若回头发现那夏亦庭依旧不前不后地在后面跟着。  “那位大人好象还跟着咱们呢。”般若道。清音不答话也不回头,又走了一段,见到前面有一间茶楼,清音便拉着般若上了二楼,找了个窗边的位置坐下。  “小二,来一壶香茶。”般若要了茶,只见远处垂柳纤纤,如云似雾,映在澄澈的湖水上。偶有一阵微风拂过,柳枝轻轻摇曳,使得水面也荡起层层微澜。  “此处风景真是不错。”般若极少出来游玩,如今见此美景只觉心中舒畅。  “李太白曾道,烟花三月下扬州,如今正是扬州城最美的时节。”清音见到眼前一片春光,心情也好了一些。“姐姐,不如下次,咱们借一艘船去游湖玩。”  “好啊。”般若收回眼神,却见那夏亦庭犹在楼下徘徊。“妹妹,那位夏经历好象还在楼下站着。”  “姐姐,理他作甚。这样的人我瞧着多了,根本无须理会。”小二上了茶,清音倒了一杯递给般若。  般若见她一脸不快,扯开话题道:“说起来,我瞧你房中的墙上挂着一根洞萧,倒是有些年头的样子。”  “不错,那是年幼时家父在湘地做官,那一年正好我七岁,正好跟着家中的老师学习吹萧,父亲特意命人送回来给我的礼物。抄家时,那些官差觉得只是普通的一管竹萧罢了,便让我随身带了出来,而今却是唯一的旧物了。”  “想必令尊当年定是十分疼爱你。”  清音点点头。“家父因着我是家中第一个女儿,对我格外宠爱,我两个哥哥都比不上。当年祖母觉得父亲过于溺爱我了,但父亲说女儿以后要出嫁,在家时就是该好好宠着的。”说起过往美好的记忆,清音的嘴角浮现出一丝甜美的笑容,但眼中却波光粼粼。  般若怜惜地拍拍她。  清音摇摇头,从袖中拿出帕子拭干眼泪,“今日难得出来游玩,说这些做什么,只是白白添了烦恼。倒是我和姐姐掏心掏肺,姐姐却不和我说说自己。”  般若为她加了茶水,道:“我的过往实在简单,三言两语就能说完。”  “那姐姐说说,若说你是商贾出身,我瞧着姐姐怎么样也不象那些锱铢必较的商人。”  “这有什么象不象的,虽说商人逐利,但作为一个职业,什么样的人都有不是吗。更何况,商人不蒙不骗,靠自己的努力吃饭没什么不好的。”  清音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好吧,听姐姐的口音好象不是扬州本地人吧?”  “不错。前几年因为我婆婆生了病,为了给她治病,我们才搬到扬州城,又为了生计开了这么个绣坊。如今婆婆已去世,我也没别的亲人,便继续留在此处经营。”  “姐姐真是苦命,听说姐姐的相公早就不在了,还要自己操持。”  般若低下头,含糊地答道:“也还好啦。”  “姐姐来扬州前住在哪里?”  “之前住在一个离扬州府几十里路的偏僻小村子里,说出名字只怕你也不知道。不过村子虽小,邻里间倒很和睦,是一处桃花源般平和宁静的地方。”般若说着,却见清音瞧着自己身后,面色一冷。  般若回过头一瞧,却是那夏亦庭不知什么时候上了楼来,走到她们的桌边。  “你待如何?”清音道  夏亦庭深深一揖,“在下对姑娘绝无半分唐突之意,只是真心诚意仰慕姑娘,希望姑娘不要以为在下是那种轻浮之人。”夏亦庭目光灼灼地望着清音。  清音一双妙目看了他一眼,端起茶杯放在嘴边,忽然娇媚地一笑:“好。我知道了。”  “姑娘知道了?”夏亦庭瞧着她似花一般盛开的娇颜,不由呆住了。  “嗯。”清音点头,“公子的心意我已知晓,还请公子以后多来教坊司捧场啊。”  “在下,在下……”夏亦庭见清音轻佻地应对,无奈道:“日久见人心,以后姑娘自然会明了在下的心意。告辞。”  般若目送夏亦庭下了楼,笑道:“这个男子倒蛮有意思的,好象对你甚为钟情。”  清音冷笑一声,“姐姐嫁过人的,竟还如此天真。天下乌鸦一般黑,会来教坊司的男子骨子里都差不多,姐姐别被他看似老实的皮相给骗了。”  般若见她说得决然,猜想她在教坊司中只怕是见过太过的薄情之人,便不再多说什么。  夕阳西下,般若回到绣坊,刚下了轿子,付了钱。只听后面有人叫她。  她回头一瞧,却是方肃。“方先生有事找我?”  方肃不好意思地搓了搓手,“王娘子,今日是犬子的生辰,所以想请王娘子和九香来寒舍吃个便饭。”  “今日是冬冬的生辰啊,我都不知道。这会子我刚回来,让我进去收拾一下,马上就过来。”般若抱歉道。  方肃见她答应了,忙点头道:“好,好。那我先回寒舍恭候娘子。”  临时知道是冬冬的生日,般若也没有准备。幸好前阵子般若见冬冬的春衣有些捉襟见肘,她知道方肃一个书生一定没有留意到,所以让绣娘裁了料子,准备过些时日做好了送给冬冬的。她进了店里忙问九香道:“前几日让人给冬冬做的衣裳可做好了?”  “我去里面瞧瞧,今日急着要用吗?”  般若点头,“刚刚听说今日是冬冬的生辰,我什么礼物都不曾准备。忽然记起给冬冬做的衣裳,若是成了,也先做个数吧。”  九香进了里间翻找了一遍,幸好已经成了,忙取出来交给般若。“怪不得前几日,冬冬来问若姐今日有没有空,原来今日是他的生日啊。”  般若检查了一遍衣裳,将它折好了,“他来问过你?”  九香点头,“我知道若姐你今日要出门,所以便和他说了,谁知他什么也没说,就一脸委屈的走了。后来一忙,我也就忘了。”  般若失笑,“冬冬这孩子,什么时候这么牛心孤拐的。”二人说笑着,便关了门往方肃家走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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