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为何,我最近几晚总是会做一些奇怪的梦。朦朦胧胧间梦见自己还是个小女孩,跟着一个大哥哥跑来跑去,小小的脸上却露出了久违的笑意。那个大哥哥看不清面容,我只是依稀记得他比自己要高许多,好像是比我大几岁。 其实我对自己儿时的事一点记忆也没有,也曾因为好奇去问了宫中识事的老嬷。老嬷不说,只是告诉我,那是一段邪恶的记忆,不需记起。是吗?我愕然,不敢再问了。我身上有一方白绢帕,是母亲留下的;还有一个小小的玉环,十分精致美观,但是不知是谁留下的。玉环上,还刻着几个字:秋雨至寒。我猜想这个玉环中一定藏有秘密吧,而这个秘密,或许我一辈子都不可能知晓呢。 我轻轻叹了口气,开始梳理手中柔顺的青丝。它们是那么的安静,听话地躺在我的手心,任我把它们梳理得整整齐齐。铜镜里,姐姐忧愁的面容出现了。 自从六年前阿兄被父王派到民间生活,我在宫里便孤立无援,只有姐姐陪伴。姐姐并不是我亲生的姐姐。她只是我身边的一个寺人。五年前我国和兕方交战,她的母亲在战争中牺牲,而她成为孤儿被俘到我国。我把她偷偷留在自己身边了,从此密不可分。她比我大一个月,我便唤她姐姐。我是一个不得宠的宗女,在自己宫里也会被一些坏脾气的侍从欺负。姐姐是宫里唯一对我好的人。 我知道姐姐此时心上忧伤,但她还是强颜欢笑地为我梳妆。 “不久,我就要到燕国去了……”我犹豫了很久,还是这样说了。 为我梳头的手微微一抖,我看到铜镜里姐姐的眼底滑过一丝忧伤。 “君主,我再次求求你,你让我陪你去燕国好不好?你让我做妾也可以,做侍婢也可以,什么都可以!”姐姐哀求道。 “姐姐,暮儿不能预料大燕是一个什么地方,是像大商一样的,还是不一样的?暮儿多害怕姐姐到了燕国会受气······”我很难受,但是语气却很淡然。其实我很害怕,我害怕跟随着我的那众多媵妾,害怕燕国深厚的宫墙,害怕北国漫天的冰雪,害怕那未知的将来。我是个那么懦弱的人,似乎生来就是让人欺负的。我不能让姐姐和我一起受苦,一起担忧。 “而我害怕的是君主在燕国受欺负。”姐姐从后面抱住我,语气轻若游丝:“若是君主受到一丝一毫的伤害,都像是往奴婢身上划刀子啊。” 那天我和姐姐哭成一团,最后我还是答应让姐姐与我一同去燕国。 或许是我太过于担心,太谨小慎微小心翼翼,燕铖哥哥对我的照顾无微不至,他一定会对我好的。 我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是两年前,那时候我十三岁。他是和燕伯一起来的,和父王在梅林举行盟会。他在梅林里迷路了,一直走到我寝宫门前。我和姐姐在宫前煮雪泡茶,没有认得他。他上前来问路,态度出奇地恭敬有礼。在宫里这是新鲜的事。虽然我和姐姐都很迷糊,却还是为他指路。至那以后,他每次来商国都会来我宫里讨茶喝。他对我没有一丝拘束和隐瞒,他就像我的哥哥。 他说要娶我的时候是去年的冬天,那时我刚刚及笄。他说他等了很久,他好听的声音因为高兴而有些颤抖。当父王问我愿意不愿意的时候,我微微颔首,脸上泛起一层红晕。我小心翼翼的爱情给了一个温润如玉的公子,这大概是上天最好的安排。他许我一世安稳,我随他琴瑟相御,这样的生活是我一生的愿望。 穿上绯红的嫁衣时,我听见姐姐给我轻轻地唱:“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于归,宜其室家。”她的声音轻柔得像暮春的飞絮,飞在三月漫山遍野的花草之上。这令我有些恍惚,似乎我还是十三岁的那个少女,在冬日里昏昏欲睡地摇着炉火前的扇子,和一个迷路的异乡人不期而遇。 花轿轻摇,我听着外面的欢笑声,一路绞着手。欢笑声渐渐远了,远了,北面的风闯进来,有些春寒料峭。 直到打斗的声音从我四周逼近,我还沉浸在新娘子的欣喜之中。姐姐几声凄厉的叫声却把我冷冰冰地从欣喜的高峰打落到恐惧的深谷。我掀开帘子,看到的与我想象的完全不同。没有我的红衣夫君,没有簇拥的围观者,没有鲜花和红缎子,没有莲子和百合,没有欢喜的面孔,没有燕铖哥哥伸过来的白皙温热的手。 有的却是——满地的尸体,混乱的打斗,蔓延的鲜血,刀光剑影······ “姐姐!”我本能地低声唤道,没有人回答。 “姐姐!”我又唤了一声,回答的却是陌生人的叫喊:“新娘子在这里!快!”我看到有奇装异服的人举着大刀向我冲过来。我“啊”了一声,眼前似乎有无数飞鸟掠过。 之后是兵器掉落的哐当一声和人倒地的沉闷响声,我闻到了浓厚的鲜血的气味。我感到窒息,正欲爬出花轿找姐姐,一只满是血污的大手伸过来。 我惊叫一声。那只手的主人却说: “臣奉命特来护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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