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等一下。”晓云驰叫住了他。“你今日是以何身份而来?”

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晓无霜与他,虽然是敌对的立场,但……晓无霜似乎没有多少敌意,反而很明显地在给他放水。

这与晓无霜先前化身歌女挑衅他的行为严重冲突,所以他想知道,晓无霜在原初魔祖那里,到底是什么地位……这么明显的反复无常行为,不会让原初魔祖觉得不对劲吗?

“原初魔祖座下神子,珹王无霜。”晓无霜只停顿一瞬,便头也不回地走了。“从今往后,我只会有这一个身份。他日相见,莫再留情。”

晓云驰盯着他消失的地方看了一会儿,抿了下唇角,转身朝祭坛边缘走去。原来如此,座下神子啊……是意想不到的崇高地位呢。

曾无比璀璨的人啊,一朝落入敌对阵营后,就连心肝黑透的原初魔祖,也会对其无比爱重。只是,从今往后,他还能如何去看待这位,如何面对这位给后世沐雨人留下的光辉故事呢?

待他从祭坛边缘跃下,落在接天殿顶,就见早早收了神相的风乘越,盘腿坐在距他不远处,正与一位头生麟角的仙君相对无言。

那仙君神色无奈,屡次欲语还休,终是什么也没有讲,只遥遥点了点风乘越的额头。他真的太无奈了,自己不在的这些年,这小家伙的实力怎就倒退成这样!

风乘越不由讪然,正待讷讷说些什么,侧目见晓云驰来了,忙出声转移仙君的注意力,道:“庆极仙君,您要等的人到了,就在后面。”

晓云驰闻言,仔细打量着那仙君,道:“可我与这位庆极仙君素不相识……”

“问小驰殿下好,我名齐流跃,原是云台君的麒麟化身,现山居于千祥星系托玉宫。”麟角仙君从容转身,拱手向晓云驰见礼。“通明天君慈怀,得闻此间诸难,忆及往昔种种不易,心同感之,故特命我前来,助君一臂之力。”

见晓云驰仍有疑色,他忙又道:“我今至此,亦是赤乌山主亲许的。其余一干魔神,尚皆受阻于边关,还请殿下安神宽心。”

“仙君如此客气,真是折煞我也。”晓云驰恭恭敬敬还他一礼,心中对这位升起几分好感。“待他日转还,还请代我转告天君,多谢祂同感之恩。若能还缘,我必尽心以报,绝不推诿。”

“天君有嘱托言,此乃举手之劳,望殿下不必挂怀,更不必特意还缘。”齐流跃吓了一大跳,匆忙向左躲开。通明天君在上,他只是区区麟仙,受不起这位的礼啊。“天君从不强求于谁,毕竟,他也曾……”

他说至此,才恍然了一下,道:“恕我失礼,这未尽之言尚不可说,便不告与殿下了。”

“好吧。”晓云驰不打算为难他,没有多问,转换了话题。“您需要我配合什么?”

“不必特别做什么,欲行此神法,仅需兰仙子给殿下的入山口令。”齐流跃摆摆手,迅速打量了一下晓云驰。“只是,不知仙迹何在?”

“那得有劳您稍等了。”想起被丢在戒指中的卷轴,晓云驰有点尴尬。早知如此,他就该把它揣进神冢。“它此刻在我信任之人手中。说起来,那位还是一位新神君。”

“嗯?”齐流跃有点疑惑,通明天君没说过,云英会出现新法则神啊。“不知那位……”

“他是前极昼星。”晓云驰道。

“原来是他。”齐流跃了然。“我曾见过他的,那时他还是极昼星系守护神。不知他今生可好,可有圆满前世所愿?”

“这个问题,您得问他。”晓云驰后退两步,转身离去。“总之,请您在这里稍等,我得下去拿东西,很快就回。”

地面上,嘉长川找了个屋顶坐着,握着戒指神游天外。屋顶下方,站着刚刚跟来的乔楷阳。他捧着一只大纸盒,正专注地吃着山楂酱馅儿的炸汤圆。就算天塌了,也不能打扰他吃饭。

晓云驰找到他两个时,看到的正是这一幕。他看了乔楷阳一眼,并不去打扰他,只悄悄上了屋顶,落在嘉长川身边,轻轻喊了他一声。

“长川啊。”他缓缓在屋檐上坐下,一边斟酌字句,一边缓缓道来。“我跟你讲哦,千祥星系那边,派了一位仙君过来帮忙。”

“是吗,挺好的。”嘉长川悠悠回神,挪了挪身子,迅速将晓云驰从头到脚打量一遍,确定他没有一点事,这才放松了些。“那一位愿意帮忙,你能轻松很多。”

“你的前世,认识那位通明天君吗?”晓云驰有些疑惑,他搭档这语气,怎听起来像是和那位天君有交集呢。

“认识,也曾合作过,但不怎么熟。”嘉长川伸出空着的手,理理晓云驰耳边碎发。“七星天神中,唯白琛和辰姈与他要好,甚至一起创过业。至于那些往事,我建议你听他自己说。”

“好吧。”晓云驰笑了笑。“那位仙君认识你,还问我你好不好,有没有圆满前世所愿。可我能怎么说呢,只能让他自己问你啰。”

“今后再有谁问你类似问题,你尽管告诉他,我今生很好,也得到了一直想要的。”嘉长川缓缓站起身,往接天殿方向看去。“俗世亲缘,虽如同转瞬即逝的露水,但我为人时所感受到的情谊,皆远超昔日为神时的一切。”

“若非如此……”他闭了闭眼,停顿了一瞬。“我绝无超越往昔,成为法则主的可能。”

他所说并非虚言。

昔日曾作为极昼星的他,将前世一生都奉给极昼星系,最终却被极昼王杀害。彼时,他感到困惑,也很不理解,他从不干涉极昼星系内政,那位王为何视他若敌?

至于受命袭击他的嘉佑良,他虽敬佩他热爱家族的精神,并将其列为‘众生反抗命运’的典例,心中却终究有一点不喜。毕竟,谁会喜欢一上来就要刀兵相见,甚至欲取自己性命的人?

可在他渐渐寻回神力,开始明晰命运变迁的如今,他却发现,他前世留下的这一点点不喜,已造就了不可挽回的悲剧……这也是他方才坐在房顶上放空思绪的原因。

“行,那我这就回上面了。”晓云驰站起身,优雅地向嘉长川伸出左手,掌心朝上。“我的戒指也一并给我吧。”

嘉长川没有回应,也没有动,只是垂下眼,静静看着晓云驰的手。它血色温润,骨肉均匀,肌肤细腻,掌纹规整,若配上神明显像的金钏,必然美不胜收……

“长川啊。”见他一动不动,晓云驰举起那只平伸的手,在他眼前晃了晃。“你没事吧?”

“没事。”嘉长川淡然一笑,将手中戒指递给晓云驰。“你先去忙,我在这里再坐一会。”

“行吧。”晓云驰接过戒指,将它递进右手,又戴到左手无名指上,随即纵身一跃,向接天殿飞去。“我走了哦。”

他飞远后,屋檐下的乔楷阳丢了手中纸盒,化作火鸟扑棱棱飞上屋顶,又变回人形,坐在了嘉长川身边。目送完搭档离开的嘉长川,也缓缓重新坐下,无声地叹了半口气。

“原来,小驰在你面前,是这个样子的啊。”乔楷阳翻翻储物器,找出盒酒渍青梅,打开盖子放在他们当中。“有些话本不该由我来说,但你真不打算告诉他,你前世还有何缘未尽吗?”

“若要说,又该从何说起呢。”嘉长川苦笑。“我命运中所有一切不幸之事,皆源于原初魔祖。我今生成神前,已经对他诉说了一次过去,若再对他倾诉,岂不是给他增加负担?”

乔楷阳闻言,顿时选择了沉默。

据火鸟族所说,他过去的不幸,也源于原初魔祖。可他不记得那些事,不记得曾经的盛世皇朝,甚至连火鸟族长某一次口误时所说的‘璀星’,也不记得哪怕半点。

他不是没问过,也不是没有深究过,却什么答案也听不到,什么痕迹也找不到。他的过去,仿佛化作了一捧灰,被历史的风一吹,就什么也没能剩下。

原来,那些个成败得失,悲欢离合,已永远离他而去,与他的今生无关。他只好闭目塞听,就当过去不存在,一门心思向前看。唯有这样,他才能无视用看神的目光看着他的众人。

好在,白琛和辰姈寻到了他,将他带进天下联盟,一直看顾到如今。他们并不视他为神明,从不问他何时归位,更不会给他施加精神压力。对如今的他来说,如此甚好,足够他保留余力,一点一点拾起曾经的力量……

“我能做的,唯有协助他前行,直到我再不能为他做任何事。”嘉长川拾起一颗青梅,对着月亮举了一举。“待到那时,一切过去尽已成尘。如今是否曾宣之于口,也就不那么重要了。”

被腌渍至清透,却未曾去核的青梅,在盈盈月光映照下,恰似有瑕明珠,金玉其外。而如今的云英星系,又何尝不是如此?

乔楷阳依旧沉默,没有做出任何回答。

唯有一阵清风拂过,轻轻卷起嘉长川鬓边垂下的发,掠过束起他鬓发的一双龙眼纹猫睛石,似在安抚他寂寥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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