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气寂凉,万烛峰上,漫山魂灯静静燃着。

落叶萧萧而下,被雨点打入湿润的土壤之中,风吹得人瑟瑟发抖。

自从知晓扶泽活着之后,顾双闻曾不止一次到这万烛峰上来。

他先前瞧见扶泽的魂灯,分明是熄灭的,但眼下仔细一看,才猛地发觉,魂灯始终亮着。

只是那光芒太过微弱,太过渺小,若只是不经意地一瞥,便只会觉得这魂灯是灭了的。

他并未撑伞,只站在魂灯旁,一时无言。

顾双闻虽与扶泽是至交,但对他的了解却甚少。

他只知晓扶泽是个孤儿,自幼无父无母,无名无姓,流落街头,备受欺凌。后来被一户好心人家收留,这才有了名字。

原以为,雨过天晴,拨云见日。不曾想,直至扶泽长大成人后,却被那户人家给赶出去。

于是,扶泽就想着来参加宗门大选碰碰运气。

许是上天垂怜他,宗门大选上,他大放光彩,一鸣惊人,天资卓绝,是罕见的好苗子,假以时日,勤加修炼,飞升也不过是时间问题。

但却因照生镜破碎,一众修士认为他是魔族。所幸,彼时的无极宗宗主见他可怜,便将他收为外门弟子。

至于为何不是亲传,想来应当是当时的宗主,也如众人一般,担心扶泽真的是魔族,会给无极宗带来牵连。

但是这一点,他们想错了。

顾双闻记得,初见扶泽时,是个云淡天高的好日子。

他彼时只是个外门弟子,正准备送破损的符咒去给长老修补,途经一处荒芜之地,碰见了被外门弟子欺凌的少年。

那少年一声不吭,如同砧板上的鱼,任人宰割,从始至终未曾反抗过。

顾双闻自然认出了他,一时气不过,便出手相救,将那些欺凌的弟子狠狠揍了一顿。

事情的结果便是,他和扶泽一起去领了五道雷刑。

真是悲催啊。

不过,他们二人因此结识,成了刎颈之交。

后来扶泽每次被欺负,他都出手相救,久而久之,便无人再敢欺负扶泽。

扶泽太争气了,以至于后来,他助无极宗夺得仙界第一宗门之称、成为名扬天下的玉珩仙君时,惹得各宗各派忌惮,便放出他是邪修的流言。

不过这些流言,很快就被飞仙宫给弄了干净,也无人再敢在背后嚼舌根了。

顾双闻始终不明白,扶泽为何要拼了命般的修炼。

后来,他瞧见昭玉时,一切疑问都有了答案。

神魔谷封印动荡,灵息族护苍生义不容辞,扶泽他不惜一切手段,用尽力气爬上高位,只是想与昭玉共患难。

可惜,苍生没护住,爱人没守住,扶泽自己,也没能完好。

到头来,只剩下他一人,守着这偌大的无极宗。

一切,早已物是人非了。

顾双闻沉默不语,缓缓抬手,手心不知何时拎了一壶酒。

苍穹上雷声大作,暴雨滂沱,浇得这万烛峰上漫山魂灯隐隐有熄灭之势,不过一息间,便又如烈火燎原般复烧起来。

他浑身早已湿透,雨水顺着下颔滑落,没入衣襟之中,不见踪迹。

青年手中的酒壶缓缓倾斜,在半空中一划,酒水瞬间洒进了那盏魂灯面前的一片泥土。

敬故友,敬未来,不敬年少。

他年少轻狂,心比天高,总以为那手中剑,能斩尽天下不平。于是,他斩了邪道、斩了恶人、斩了自己所见之处的不公,却在这一份份斩中,蹉跎掉心中的傲气,到最后,也没能斩尽自己的愁绪。

那些愁绪如潮水般涌上心头,又似密密麻麻的蛛网,缠乱而复杂。那时候,他就在想,什么时候解开这结,他就什么时候拿剑。

也好叫他看清楚,执剑者,该斩的究竟是邪道恶人、还是那些自诩正义的伪君子。

亦或是,两者都有罢。

但,年少的他,只能瞧见表面不平之事,却瞧不见那不平之事下,更深一层的海涛云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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