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罢,伶舟絮嘴上简直能挂个茶壶:“知道了知道了!”她瞪着魏正卿,狠狠白了他一眼:“我今天回去就温书!”
“难得出趟远门,居然还要被你啰嗦……”
她嘟囔着,鼓起了腮帮子,然后就咻地一声化为一道流光残影飞向远处。
“絮姑娘……还好吗?”萧隐极目远眺着,问道。
魏正卿听出她忧心,便道:“师爷和同袍们都在附近,虽然她小孩子脾气又深居简出,但是应该无防。萧姑娘不必担忧。”
萧隐点了点头。
“说起来,魏某也好奇,”沉默不足一息,魏正卿忽然说,“这羽衣确实是白翟翎羽所成,只是不知萧姑娘究竟又如何得知?”
萧隐一声不吭。
魏正卿:“魏某已开了结界,话音不外漏,姑娘大可安心。”
说完,他又看了看萧隐,补充道:“当然了,魏某只是随口一问,姑娘如果不想作答或不便回话,那正卿先在此赔罪了。”
萧隐:“没事。”
魏正卿闻声不由注视着萧隐。
萧隐背对着他,没有忽略他的目光,却还是在一阵静默后终于说道:“魏道友所料不差,我确实看过《山海经》,不仅如此,我还看过《云笈七签》、《水经注》和《方术传》,虽然并没有什么修为,但是对丹书符劾、地理天文等术数,我也的确略通一二。”
“只是我所收到的书全都是残本,究竟是不是正品也尚未可知,于是在絮姑娘问及此事之时我就藏私改口了。”萧隐低声道:“抱歉。”
魏正卿并没有纠结于她没说实话这件事,毕竟她一开口其实他就知道了,她没说实话——衡山虽然有藏书阁也有人学这几样,外门学生也确实能够不时凭借职务之便就出入内门,但是为了方便管理(节约资源,同时免得外门有人偷学功法偷鸡摸狗),通常,外门的学生就是去了内门干活也都是赶着内门都下课了的时候,就算偶尔有学生聊课业,按理说大部分外门学生也都忙着干活,普遍没有时间精力多注意别人聊了什么,就算注意到了,也可能会随着时间流逝就记忆模糊,而且别说她们了,就是终南的那帮人也是冷不丁听到了什么新知识都发蒙,何况萧隐所知道的那些知识都是课本上的,又有几句和原文相差无几……这种事总归是疑点颇多,要么是她偷看了什么,要么就是她有走马观碑、红炉点雪之能,再要么就是两者兼备,反正是脱不开她很可能看了书这点的。
可比起听她赔礼道歉,魏正卿实际上更想知道真相,他想听她亲口说出来事实,而且他其实也没想谴责萧隐“偷学”的事情,尽管这个事按理说是坏了规矩,他也更好奇萧隐究竟为什么要学,毕竟学习对于绝大部分人而言就是个苦差事,很多人宁愿出大力也不愿意动脑思考——这个情况是他经常遇到的。
萧隐:“因为我经历过的事让我觉得学习可能不是最轻松的一件事,可它可能是最容易让我破局的关键了。”
魏正卿顿了下:“何以见得?”
萧隐看着手中光晕润泽的珠玉:“我生来既没有过人的禀赋,又没有过硬的家庭背景,那么就只能依仗别的让自己脱胎换骨……读书就是之一。如果没坚持读书,也许现在我就不会在这里了。”
她的声音很轻也很低,后半句尤其微弱,一不注意几乎就能飘散在风里,可魏正卿还是听到了,他看着萧隐,半晌无话。
然后萧隐的后背突然有些僵直了。
她几乎难以置信地回过头看向了魏正卿,魏正卿看着她惊诧的脸,轻声重复道:
“我有一洞天,藑茅生其间。
虫豸沸相嚼,日夜不得闲。
不知几时休?令我过玄关。
负剑骑白鹿,吹叶下南山。”
“山”字悠悠落下的一刹那,萧隐终于反应了过来:“你……”
她看着魏正卿,一时间竟然有些说不出话。
“此诗名为《学真》,四年前魏某刚入终南时曾听一位师姐吟诵,只觉得朗朗上口、唇齿生香,当时就对那作者的才情不由心生仰慕。”魏正卿望着萧隐道:“那位师姐却说,这诗并不是她所作,而是一位小友所作。那位小友是她出宗门时偶然邂逅的。”
“她说,那位小友并没有来终南,而是去了南岳(衡山)。”说到这儿,他不禁低眉微微一笑,“只可惜魏某当初已经来了终南,无缘同那作者相聚一堂,只在不竭追问之下勉强得知了那作者虽然去了衡山,但并不是衡山人,且发丝成寸、目若朗星,还是个女子。姓萧。”
萧隐闻声愣住了。
“然后每次逢年过节,魏某都会专程回衡山想要同那作者结为好友,可是每次都有琐事缠身,于是回回我二人都不曾碰面,直到今日,”
他抬头看向了萧隐:“魏某才终于得偿所愿同那人有一面之缘。”
说着,魏正卿款款一笑,拱手道:“久仰了,萧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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