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有入得黑臭淤泥,才能养得不染荷花。
大门一入,便是一个长宽数百丈的宽阔堂院。院内已有许多和王舟同龄的年轻少年,自然而然分成两拨:左手边这群少年人数较少,却全部锦衣华服,器宇轩昂,明显是城中各世家的上流子弟;右边人数是左边的好几倍,与王舟一样衣冠朴素,但也大部分眉清目明,举手投足间可看出坚定的修道意志。
王舟自然走向右手边,排在队伍最后。
见王舟进来,上流子弟们一脸不屑,王舟隐约能听到几句低语:
“从上午到现在都多少人了,怎么又来一个…”
“名额有限,不会影响到我们吧…”
“真晦气,史无前例的大开山门竟被我们碰上了。无极阁不知道是怎么想的…”
“罢了罢了,我们从小修炼,他们肯定比不过我们…”
王舟低着头,尽量让自己的目光不和上流子弟们接触。
午时一到,几个小仆关上了大门,四五位老者从院内更深处走出,端坐于少年们前方,中间一名领头的白须老者沉声宣布:
“天道院前院,根骨测试正式开始。”
两条队伍如游龙般上前,一个少年就是一节“脊柱”,两个老者负责一条,在这“脊柱”的左右两边手压双肩、轻敲脊背、听气观脉,根据经验得出这节“脊柱”的根骨,写在记录纸上。这些老者们十分尽职尽责,并没有因为“脊柱”的贵贱而有所区分,所有的少年们在他们手中都是一样的检查,一样的审视。
王舟对此感到稍慰。
天道院毕竟是培养道士之地,星海州要区分这么多城的道术院办学水平高低,看的还是生徒们实实在在的道力。如果在最关键的部分还人情儿戏,只会砸了自己的招牌。
看来一旦入了此门,起码在表面上还是以实力定高低的。
一个时辰过后,两条队伍转了一圈,头部又回到原位,根骨测试结束。白须老者收集众老者结果,现场宣布根骨情况,取根骨排名前一百者入院。
王舟听下来,上流子弟尽数收入,大多为“中上根骨”,不乏有“上上根骨”,甚至有少数是“极上根骨”,引得现场众人交耳惊叹。而寒门子弟百中仅二三为“中上根骨”,其余大多数被评为“中下根骨”“下下根骨”,其中就包括了他自己。
人与人之间的天生差距,其实本没有这般悬殊。然而上流子弟凡有志于道者,自幼就闻道法、习精术、服丹药、沐圣阳,日积月累十几年下来,早已浸润成更适合修道的体质,最终才形成了所谓天赋上的差距。许多原本目光坚定的布衣少年,在看到这巨大的差距之后,虽然没有被完全击垮,但肉眼可见眼里燃着的火焰熄灭了,苦笑低头,颓然认命。
王舟一言不发。
他瞥了一眼另一条队伍里趾高气扬的锦衣们,默默转身,随着落榜的众人一起从侧门离开天道院。耳边传来他们的嘲笑:
“天道院是什么人都能进的么…”
“真是可笑,竟以为能与我等比肩…”
“天赋这东西,岂是努力就能弥补的?”
“我们的起点就是他们的终点…”
身旁一些少年听不惯他们狗眼看人低的话语,想冲上去理论,王舟没有拦住他们,也没有跟着一起过去,只是冷眼看着。
他心如止水。
这些在场的人,只不过是上九流子弟里最末流的那一群罢了。王舟在根骨测试的时候就发现了,老者的记录纸上一开始就已经有十数个名字在列。不管他们是走后门,亦或是提前已找老者单独测了根骨,都是连现场都不需要来,就能够进入前一百名之列。这些要跟我们一起排队测筋骨的所谓“上流子弟”,在那些人面前,也和寒门无异,唯衣着稍华丽些而已。
一圈又一圈,一层又一层。
圈圈包裹,层层分明。
人人都想往其上而不得,人人又极尽打压其下以防起。这就是奉天朝的常态,这就是从数百年前就已然确定之社会规矩。
世态炎凉,王舟只是一名二皮匠学徒而已。他此刻又能做些什么?第一个出了侧门,转身看着这占地不知几千亩、宏伟至极的天道院,王舟低头,面无表情的走回明信坊鱼米街。
一颗种子,已悄然在他的心底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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