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之日并非降临,
我们正在坠入黑暗,
因它是我们的力量。
让过去的失望与哀伤随风飘逝,
让混沌之力与愤怒之气拔地而起!”
莱特又从昏睡中渐渐醒来,眼前一片黑暗,身子好像被绳子捆住,动弹不得。他记得刚才又在做梦,又梦见那个精灵,感受到她身上那种令人折服的力量。
与此同时,他还听到血族领主的阵阵吼声,还有咚咚的水滴声,宛若时光流逝,并感受到身上的阵阵刺痛,伴随着一股呛人的血腥味——那血似乎从他身上流下来。他意识到自己受了不小的伤,却无力叫喊,眼前只有幽邃的黑暗与难忍的压抑感。
阴沉的脚步声从黑暗深处传来,莱特疲惫地挺开眼,见一双血亮的大眼从黑暗中呈现,急速飘飞到他面前。
漆黑的房间顿时血色一片,粗糙的墙壁被刷成暗红色。墙上几个红色水晶石壁灯已被点亮,映出一张俏丽而凶恶的嗜血面庞。莱特一怔,那人正是血族领主雷德的女儿——利斯。她就像一头狂怒的吸血蝙蝠,瞪着眼,翘着尖挺的鼻子,挥舞着尖利的爪子。
一台台血迹斑斑的绞刑架挤在四周,原来这是查尔尼斯堡的地牢。在此受罪的都是本镇的人,很多都是雷德的召唤体。有些倒吊在天花板上,手臂下垂。有些只有一条手臂,像被野兽咬去。暗红色的血从他们身上滴落下来,落在底下的木桶中。莫非这就是所谓的“失败的召唤体”?
还有一些奄奄一息的人被绑在靠墙的绞刑架上,一个个遍体鳞伤,全身上下接满了导管。每台绞刑架的导管共有十四条,分上下两批:下面一批插在大腿和腹部上,将他们的血排到桶中;上面一批插在胸口、胳膊和脖子上,另一端连接绞刑架顶端一个透明圆球体器皿,里面装满暗红色的液体,滚滚白烟从中冒出。
在水晶石壁灯的映照下,利斯那凌乱的红发变得像一堆燃烧的血草,深红色的连衣裙也仿似一片熊熊烈焰。嘴巴一咧,露出两个染血的尖牙,发出几声令人毛骨悚然的尖笑,犹如“狂笑的俘虏”,足以刺透千万个孱弱的心魂。
被缚的沉睡者袒胸露背,蓬头散发,面色苍白,眼眶发黑,四肢冷得直发抖。他畏惧地望了利斯一眼,而后垂下发昏的头,陡然看见自己身上也接着一根根僵冷的导管,血一滴滴地倾注在脚下几个木桶中。他把脸一偏,随即看见自己滴血的右手,原来他的五根手指也被“恶兽”咬去,鲜红的血滴落在木桶里。莱特差点虚脱,连挺眼的气力都没有。
“我可以嗅到你的恐惧,百年沉睡者。”利斯的嘴纹丝不动,却能将她尖刻的话语塞到莱特心中。“你的手软得像海边的浪花,霍斯曼说你连兽人行尸都打不过。所以我们挪去了你的软弱,但别担心,我将赋予你钢铁的意志。”
利斯说着,又往莱特受伤的手臂上一拧,黑暗力量咬住了他的心魂,痛彻心骨。莱特欲呼无声,也无力挣扎。
“你知道恶王岛这个地方吗?比起那里,这点痛苦根本不算什么。”利斯抿着嘴,毒火般的严词不断从她黑日般的心坑里吐出:“如果你还不乖乖听从雷德大人的话,我现在就可以送你去那!”
莱特半闭着昏花的眼睛,强挺着半身不遂的一口气,从颤栗之心里吐出一句话来:“你们到底要我做什么?”
利斯松开他的断臂,又翘起她的尖牙利齿,有声音从她脑中发出:“我再问你,你愿意吐出你心里的命运之血,喝下我们高贵的黑暗之血,成为我们中的一员吗?”
当莱特听到“命运之血”时,就像触了电似的,不加思索,答案却从心中浮出。他的思绪迷糊不清,只能呆愣地望着脚下的血桶。在血滴的撞击下,他的倒影已被一个个颤栗的涟漪扭曲得不成人形。此时的他已无能为力,只能让无情的时间将他的心血一点一滴地掳去,就像躺在棺材里遭受虫噬、渐渐腐烂一样。
“我想也是。哈!”利斯露出一个冰寒刺骨的笑容,这个狡黠、狞恶的“半百沉睡者”的确可以看穿他的心思。只见她张开大嘴,一口咬向莱特的脖子,锋利的尖牙嵌进他的动脉,他身子一颤,大口大口的血顷刻间被一张如饥似渴的魔嘴猛吸了出去。莱特眼前的房间变得越来越暗,而后疯狂地旋转起来。
电击般的痉挛和火烧般的痛楚使他试图高声大喊,喉咙却被利刃般的尖牙卡住,只能吃力地倒吸了几口冷气,无助地呻吟,直至难受地咳嗽了一声,痛楚陡增,犹如千刀万刃横行于身。他的心艰难地扭动着,挣扎着,意志却已经被魔爪紧紧握住,任何反抗都是徒劳。
利斯的尖牙越扎越深,莱特拼命喘气,但仅剩的气息最后也被死亡的暗影遮蔽。他目光呆滞,心跳延迟,感觉心魂也快要被这个小吸血鬼吸进肚中了。
“够了!”利斯背后传来一声恶吼,一个高大威猛的黑影忽然飞到她身后,揪住她的脖子,往后一拉,两个滴血的尖牙从莱特脖子上被拔出。
雷德二话不说便拧开莱特头顶上的活塞,让圆球体器皿中的沸腾之血倾注下来,注入他体内的每一根血管。立时,莱特浑身打颤,青筋蓬发,眼皮急速翻转,一幕幕嗜血如狂的场景又在他眼里闪现,愈发疯狂。
“让过去的失望与哀伤随风而去,让混沌之力与愤怒之气拔地而起!”雷德把脸凑到莱特鼻下,恶狠狠地说:“让我来修复你的那些记忆残片,把你的尖牙磨利一些吧!”
“狂怒之血更须由心接受,”利斯愠怒地转过脸来,发出无声的吼叫:“非血族盟约,嗜血潮汐不能稳定,这是亵渎!”
“我们时间不多了,利斯,我已经没有耐心了!”雷德挤着眼对她说:“你只顾着吸血,却没有说服他们接受你的高能之血!”
利斯没辙,忿然甩了甩手,拖着火红的裙子,悻然离开地牢。
“知道吗,莱特,黑暗之日并非降临,我们正在坠入黑暗,它是我们的力量!我们最终都会返璞归真,变成黑暗本身!”雷德注视着眼下这个昏迷的“囚犯”,傲然说道:“当我看到欧德这个复仇女神不折一兵一卒就招来一场举世闻名的陨石雨将东德斯兰这片天煞之地摧残得支离破碎时,我也仿佛听到一群畜生合唱了一首葬歌,他们不约而同的惨叫令我异常兴奋!这,是一个值得庆祝的节日,莱特,这难道不是命运之神也希望看到的吗?没错,我也看到了另一个希望,它已经从死灰中复燃。我想如果我也被这团烈火烧死,也会荣幸万分。因我也将成为新生的血族脚下的灰尘,被踩着继续前进,而非阻碍路人的伴脚石!庆幸的是我还活着,等我走出这座魔法监牢,踏上这片满目疮痍的苍凉之地时,依然可以悠然自得地踩着兽人的骨灰和自己心爱的人散步。那么我们还死死地站在这里干什么呢?用不了多久,我们就可以挥军北上,夺取魔法屏障的钥匙,开启通往永生的极乐大门了!”
莱特原本苍白的面庞已经涨得通红,就像被水煮过。瘦弱的身体渐渐变得结实,以至把一段段缚绳撑开。发颤的手指末端,一片片指甲也变得尖厚起来。血液在沸腾,热气在翻滚。骤地,他睁亮了双眸,炽烈的红光从他的血色左眼里迸射出来,投映在雷德阴险的笑脸上。只见莱特把嘴一张,露出两个锋利的尖牙,狂野的怒吼震动了整座查尔尼斯堡......
在电光闪闪的魔法屏障上空,繁杂的星辰又变得虚渺。它们并非沉入虚空,也不是被黑暗的星云吞噬,而是被魔法屏障下的段段烟雾抚弄着。乌云缭绕中,查尔尼斯堡阴森的塔楼若隐若现,如“微笑的俘虏”傲视全镇:城堡明显比之前大很多,除了原先的主堡外,旁边还建起四个圆柱形塔楼,每座之间都有悬桥连接。主堡的塔尖上悬浮着一个红光闪闪的魔法水晶球,看似此球酿出塔顶上空那团阴气沉沉的暗灰色旋云,向下坍缩、拧卷的圆锥形云柱连接着那颗水晶球。
云团如庞大的海兽,缓慢而深沉地盘旋着,挡住大半个天空。又如一个大风暴,咄咄逼人的红色闪电从风眼中垂降,落在塔尖上,导向四周的尖塔,沿着塔身流窜到地下。一道道黑烟时不时地从红色水晶球里钻出,被云柱卷入云团,又被它强大的离心力抛掷出来,变成两条灰黑色旋臂,将混沌之力挥洒。第二种嗜血病毒正在扩散,“嗜血潮汐”又在酝酿,狂怒的血族正在崛起。
月牙形的查尔尼斯湖上一片阴霾,一具具面色惨白的“死尸”陆续从湖中浮起。猛然间,“死尸”睁开了血红的双眼,嘴巴一张,露出锋利的尖牙;眼睛一眨,便从湖上徐徐站立,踏着黑湖之波,一步步走向湖畔。这是第二批召唤体,每从湖里“孵”出来一批,血族的精兵就多了三百个。
城堡下的广场很宽广:石砌的围墙与那个向北拱起的月牙形查尔尼斯湖南岸并接,以查尔尼斯堡为中心,形成一个圆形小镇。在靠近围墙的区域里,有许多房屋,那是嗜血者的聚居地。当然,也有一些未被嗜血病毒转化的人,他们都惶惶度日,因惧怕病毒而染上恶毒都是早晚的事。
城堡广场的东部,站着三列队伍。中间一列是血族的第一批召唤体。他们轻装上阵,只穿黑色皮革衣裤,但体格强健。他们的身体已经被掺有第二种嗜血病毒的查尔尼斯湖水浸透,腰边的短剑不足挂齿,锋利的爪牙才是他们与生俱来的大杀器。
站在他们左边的,是一群兽人奴隶兵,都是雷德的召唤体从荒原的兽人营地里抓来的。在他们粗陋的面容上,都挂着不满与无奈。在血族的威慑之下,他们不得不在此静立:没有任何乔装打扮,只有血红的粗布衣裤,背后绑着一把大弯刀;与其说他们是血族的爪牙,不如说是用来增强血族士气的炮灰——没有结实的护甲,只有肥壮的体格。
在血族召唤体的右边,是一群行尸。它们好像经过很长时间的磨炼,皮肉几乎掉光而差点变成骷髅,有的还丢了脑袋。但在黑暗力量的笼络之下,它们都顽强挺立,邪气横生。
在城堡的西面,还有很多戴着枷锁和脚链的兽人,他们都在一声声响彻云霄的鞭打声中干着粗重的活。
有些嗜血者还将一批兽人钉在围墙上,当作练习射击的靶标。还有一些被他们绑在木柱上被当作练习剑法用的“木偶”。兽人的惨叫声引来镇民的哄笑,它们的血都盛在木桶中。有人将透明的“抗体”——第二种嗜血病毒往桶里倒,说:“这是上好的酒。”
城墙之上响起一声嘹亮的号角。查尔尼斯湖南面的围墙中央,一扇石头大门朝两边开启了。
“狩猎者归来!”城墙上有人高喊。门内的守卫扳了一下墙上的操纵杆,一座木桥便从湖中缓缓浮起,横跨在月牙形湖泊两岸。
“欢迎来到黑云镇。”带队的嗜血者冷冷地说,绳子一拽,便将身后一队兽人奴隶拉上前来,踏上摇摇晃晃的浮桥。
城堡后院有两台冒着红光的魔法熔炉,样儿像一间圆顶屋,“屋”中烈火熊熊。阵阵浓烟犹如黑龙从顶上的烟囱蒸腾而上,直冲云宵,与主堡塔顶上的云团汇成一片。一个熔炉用于建筑,旁边堆积着荒原的沙土,两个工人们用铲子把沙子掘到熔炉中。一块快石砖从熔炉背后的出口滑出来,被一群兽人建筑工搬走。
另一个熔炉用于铸造武器,一批勤快的工人把一大堆锄头、铁楸、廉刀之类的金属部件拆卸下来,扔进融炉,被烈火锻烧成一把把坚挺、扭曲的铁刃。另一批工人站在熔炉的背后,将出炉的铁器端到铁匠铺中。
城堡后院就这样变成一个轰轰烈烈的血族大工坊,无数利器在火炼中催生,在星火飞扬的敲击中成型,在水中冷却,在打磨中定格,最后从能工巧匠手中运走。
厚重的城堡大门开启了,一个身材魁梧的男子从里面走出来。他穿着一套黑油发亮的盔甲,脚踏铁靴,手戴鹰爪般的铁皮护手,背后挂着一件深红色的披风,看上去威风凛凛。可惜右手缺失,伤处包着布。此人就是之前被关在城堡地牢里的沉睡者——莱特。
他目光刚硬、笔直,步伐矫健、沉稳,途径一个个血火升腾的场地,来到城堡后院。一个身材高大的黑衣人直立在两台魔法熔炉之间,双手插腰。此人正是“乐极生悲”酒馆里的独眼人。
他斜着眼,蔑视着步步逼近的莱特,眼里依然被火光充斥,透出一种莫名的怒火,以及某种焦躁不安的疑惑。直到莱特走到他面前,他才豁然开朗,缓缓转过身来直面他。
“雷德大人要我们扫荡兽人的营地。”莱特对他说,表情刚毅,面色阴沉。“我想嗜血抗体已经在我们体内积聚了很长时间,现在正是发泄的良机。”
“很好!”独眼人面带惊喜地打量着他崭新的战甲,朝他伸出手来:“伟大的血族终于起死回生!我,就是德芬斯!”
“德芬斯?”莱特点了点头,握住他的手,感觉此名好像也在哪里听过。
“对。现在,先把你的伤弄好。”德芬斯说着,走到铁器熔炉旁,摆弄了几下操纵杠。熔炉顿时红光四溢,火势熊熊。
“把受伤的手伸到炉里……哦,待会儿,先把布拆掉。”他说。
莱特毫无头绪,只能照做。然而当他把那只光秃秃的,还在流血的麻木不仁的手伸到熔炉里的时候,伤口便逐渐愈合了。
闪着银光的金属液体从炉底向上流逸,一点一滴地汇集在断开的下肘前端。这些神奇的“铁水”很快凝聚成一只手骨的形状,与手臂融为一体。除了几分灼烧之痛外,整个过程并不难受。
“好了!莱特。”德芬斯坦然说道。没想到这个满口酒气,爱讲大话的独眼人竟有这般手艺。原来他就是黑云镇的铁匠。他的右眼一直是暗红色的,看似被炉火熏红,而非被毒血染红。
“这是什么?”莱特惊讶地看着他的“新手”。此手渐渐冷却,变得像钢铁一样硬实。这些银光闪闪的“指头”就像一堆连接在手臂上的铁骨,看上去坚忍不拔。
“我想你也应该清楚,心力就像连结身体各个部位的神经。”德芬斯说:“用心力激活它,操控它。此手可助你一臂之力,呼风唤雨更容易!遗憾的是,我帮不了你什么。因我太过‘现实’,我的脑袋也是铁打的,对看不见的魔法和心力都不感兴趣,至多也只能静观世态,笑看风云了。”
莱特皱了皱眉,用另一只手把它扶到眼皮底下瞧了瞧:“新手”接在一个圆柱形铁环中,环的另一端牢牢套在他的断臂上;这只铁手的形状酷似手骨,每一根“骨头”都相互吸引;它们之间的接合并不是很紧,只须用力一拔,就可以将它们拆下。
而当他将意念集中在这些“指骨”上时,即可将它们接回去,每根“指头”都可以自由伸展、弯曲,同时配合“铁腕”的转动,得心应手,灵活自如。
“不错。”莱特叹道,点了点头,面色依然阴暗、沉重。
德芬斯又解下他腰边的一把长剑,递到莱特面前,说:“这是狂怒之剑,雷德大人的厚礼。”
莱特接过此剑,用他的“新手”握住剑柄,将它从鞘中拔出,灵巧地挥舞了几下。
“谢谢。”望着这把黝黑的波浪形长剑,莱特终于露出满意的表情,又把剑插回鞘中,挂在腰边。随后从腰包里取出一只黑皮手套,穿在他的金属假手上,将卷起的衣袖拉下来。
“战争并没有结束,莱特。”德芬斯斩钉截铁,“只要这世界还有一个兽人,就一定会有战争。而你,就是这帮畜生的克星!”
“没错。”莱特冷冷地望了他一眼:“按雷德的计划进行......”
沉闷的热风扫荡着查尔尼斯荒原这片孤冷的沙地,卷起呛人的灰尘。兽人的大本营坐落在查尔尼斯湖的西北面,在过去很长一段时间,他们与人类相安无事。但是现在,他们又敲起战鼓,手舞足蹈,面露凶光,磨拳擦掌,嘴里吼出硬梆梆的兽人语:
“瑞根强,瑞根壮,瑞根大王永垂不倒。左举斧,右持刀,精灵逃,野人跑,没人敢向他挑战......”
兽人营地里有许多大大小小的四棱锥帐篷,它们都由灰黄色的粗布、兽皮和木桩搭建而成,上面溅了许多污秽的血迹。
营地中央,矗立着一尊十来步高的石像,大刀阔斧地雕刻出一个肥壮凶悍的兽人模样,据说这就是兽人心目中的瑞根魔主。它的左臂举着一把大斧头,右臂提着一把大弯刀。雕像头上戴着一个兽族的“牛头骨王冠”,顶上有一颗闪着红光的水晶球。石像脚下,几个兽人正撅着屁股向“瑞根魔主”叩拜,嘴里喃喃念着一连串咒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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