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稠的让他那双盲目的眼更加模糊,凭着感觉克里德曼用右手抬起左手,摸到一手粗糙才真正确认手腕处裹了圈绷带。鬼使神差般他撅起唇一吻落在手腕处,可它像是冻死的鱼,不知冷暖。这一觉不算舒坦,黑暗孵育光明,它却造就了阴影。“克里德曼?该起床拆纱布换药了。”治疗师看向床上高出的一团,他哼哼回了一句,没将头露出来。

“该换药了。”毕竟是按流程,被子掀开,恼人的光让他失声尖叫。“不要——!”那不仅是刻在手腕上的伤痕,如今厄里斯魔镜重新照出了孩子内心的渴望。软磨硬泡下他才伸出左手让人换药,治疗师也不刁难退出了房间。脚步声愈发的远了,他这才探出脑袋看向熟悉的阳光,现在它只剩冰冷了。

夜色是寂寞的,可过了无数个夜他发现自己与它相似,所以他不再开口,甚至不愿多看人一眼。“病人拒绝任何人探视,这也包括家人。我建议给他更多时间,精神治疗要比肉体治疗耗时更长,想必以后也少不了家人的爱。”而这日有了转机,语言也是治疗伤疤的医生,得到批准,经过商量维奥拉与克里艾先进了病房。

“母亲,艾。”窗外的阳光衬得他脸色更加惨白,嘴角牵动克里德曼露出一个无害的微笑。“治疗师说再过一周我就能回家了,他们都说我是坚强的孩子,恢复的很快。”他显得不怎么开心。话外之意,便是自己不适合再继续在圣戈芒治疗至康复了,听出这层意思维奥拉怜爱地抚摸着孩子的脸颊。“母亲…”他小小叫唤了一声,女人明白后退出了房间。

“哥哥…对不起……都是我的错…都是我不好…害你……”他无声地将那人鬓角垂下的发丝绕到耳后,手抚上了她的头,这打断了那人。“没事的…艾……”那张恐惧的小脸,抽泣的样子,不再像曾经笑起来时那么好看了,见人哭的更凶,他也将可怜巴巴的女孩搂入怀中。“哥哥不恨你,也从没怪过你。那顶帽子是艾很重要的东西吧…?要好好保管啊…”

一周后,顺利回了家,那里有着令他怀念的空气。“克里德曼…笑一个,生日快乐~”桌上都是自己爱吃的,微笑像微弱的烛光,它晃动着,亦如他的内心摇摆不定,火光映衬下他的眼眸太过黯淡。“哥哥…生日快乐~”与自己儿时一样怯懦的妹妹也跳出来祝福自己,远远看去,父亲在光中,眼目中有着似曾相识的的晦暗不明。“好。”强撑着吹灭蜡烛,又唱完了枯燥的生日歌,他看向餐桌,上面摆着因圣诞节特地安排的烤仔鸡,可惜太柴了,它的口感远不如烤火鸡多汁。

“谢谢母亲,谢谢艾,谢谢…父亲……”他将那些收到的礼物放在了椅子左侧。“嗯…”想了想,目光又瞥向了左侧的烤羊排,味道一定要比刚刚的烤仔鸡好上不少,就是距离离自己有些远了。“………”银质的餐叉碰到了酒瓶,落在那一盘温热的肉中,力气又使不上了。“克里德曼…没事,我来就好。”被用过的餐叉重新回了手中,一块切割好的羊排被送到了餐盘中。

“没关系的孩子,现在是康复期间嘛,都会过去的~开心就好。”维奥拉编了个谎言打算圆场,望着母亲真切的眼神他也没选择执拗,而是默默盯着那块羊排。“以后用右手进食写字吧,总要练的,别让左手负担太大了。”冰冷的嗓音彻底割破了她圆的场,是啊,不可能好了,永远…左手的力气要永远比右手力气小…还要顶着这丑陋的伤疤去学校见人……

“嗯,父亲说的是,我也觉得不能一直让左手成为惯用手,力气大的活我会交给右手的。”右手握紧银刀,左手紧跟着叉起,将那块肉送入口中,有些凉了。一顿饭吃的无滋无味,离了桌,他在圣诞树前席地而坐。“愿主祈福…愿我的手不留下严重后遗症…您的信徒与您同在…阿门……”双手合十,小小的十字架被包在手心中央染上了些许体温。他闭眼长长呼出一口气,克里艾在远处看着不敢靠近,直到他再次睁眼她才轻手轻脚靠近。

“哥哥…哥哥给的礼物我很喜欢,谢谢~我的礼物…哥哥喜欢吗?”他笑着揉了把女孩的头发,脸上再无刚刚的阴霾。“喜欢~大小刚好合适呢~”织物,是冬日里最温暖的存在,其貌不扬的编织手套是她最真切的爱,但也不少蹩脚地方,有好几处漏针。可当自己真正拿起编织针才知道不易,举在靠近心脏的位置,一针一线下去都饱含家人的情感,多么特殊。

假期过了大半,那只手握东西时总算有了实感,他坐在女人身侧的长凳上注视着她,音符自手指尖跃动,悠扬的琴声响起,是贝多芬巅峰时期的作品,一首《G大调第四钢琴协奏曲》美丽、优雅,蕴含在其中的无穷力量让他陶醉于其中,这是给自己的礼物。高低音错位,错音让曲子变得不合调。“对不起母亲…”他急着想改错纠正,曲向却越发乱了起来。

“月光奏鸣曲的第三乐章是有难度的,练下第一乐章吧?”他泌汗的指尖触碰到了白键,缓缓按下,琴声又溢了出来。渐渐的,心中也莫名有了温度,整首曲子随着手指交换弹奏,那是至情至性之人才能够听到的。起初,接触时就有了弹奏的念头,随之,那种想法像吸水的棉花逐渐膨胀,最后,琴声似心声,在他点下最后一格琴键时说了出来。

“母亲…”一曲下来居然没再错音,心中也有了想再奏一曲的冲动。“我的孩子还真是琴棋书画,样样精通~会弹琴、会油画,就连在诗词方面也有天赋不是吗?”是在说自己那些花哨的字体吗?不过是有感而发的作品,称'诗'怕是还有段距离了。“不是…不是的母亲……”他羞红脸没去接这夸赞,维奥拉则更加坦诚。“艾似乎对巫师棋产生了兴趣哦~怕是以后要成为你的小小老师了~”都快忘了,明年九月就是妹妹入校的日子。

“母亲…我……”他不知怎么开口,只是将头垂的更低,躲开了女人的目光。“我是不是…很弱…?是个没用的…弱者呢?我是不是…复兴不了家族……也根本不适合成为青蛙合唱团的钢琴家呢…”看着他逐渐低下的情绪,维奥拉只能心疼的抱住他。“不会的…瞎说什么的,梅林与主会祝福我们的克里德曼啊~”手指轻刮鼻梁,克里德曼咧嘴一笑。

“后遗症什么的啊…多少是有的……只是…疤痕或许可以不用留哦~但要注意,不可以再受伤,也不可以用力过度了哦…要爱护它,就和花一样,但别忘了花儿是娇嫩的,却也是坚强的,不然怎么活下来呢?复兴家族…钢琴家……这些都是要达成的目标,即使做不到也努力过了是不是~”

她凑到那人耳边低声说出了一切,他明显一愣,看向手腕处的红痕出神。好不容易,一年级有机会那登上那里,坐在钢琴凳上弹奏圣诞曲,自己是多么开心,甚至歌声都快盖过了合唱团,成了人们的新焦点,那时转头望向下方也是一张张如自己相同的脸。前一任的钢琴手走了,本该预订自己的,本可以加入青蛙合唱团,哪怕是替补…只可惜…明年怕是无望了……

烛火摇曳,第一乐章结束钢琴又响起了第二乐章。“嗯~”阿雷洛夫坐在琴凳上心情甚好,她侧身对那人一笑,想弹下一曲时却被人拉住了手。“贝多芬的…第十四钢琴奏鸣曲'月光'……你一直喜欢他,还有肖邦与莫扎特,一共就三乐章都弹的滚瓜烂熟了,还练习啊~”男人的打趣让她笑得更加舒心,从那只手指解救出自己手指口用力点了点对方的鼻尖。

“笨,不练习就错音了,台上一分钟,台下十年功,懂不懂?要巩固记忆,加强我对它们的熟悉度才行,不然…你听了不开心~”她倒是会接,也用调笑口气呛了他一回。阿雷洛夫没再阻止,琴声再起,结束时他却注视着那双眼。“光照在黑暗里、黑暗却不接受光。黑夜赐我漆黑的双目,而我抬头望向明月,月光却比玻璃更纯净。当爱突然降临在记忆中,令我我恐惧之时,时间已经过去了三分之一,在我看来,快乐的爱意似乎将我的心紧握在他手中,同时他怀抱着裹布中我熟睡的爱人,然后他叫醒了她,将那颗燃烧的心虔诚地喂给恐惧的她,从此再也没有人看到他哭泣。”

转头,维奥拉细描过的眉眼弯起,勾起笑意。“后面的故事节选自但丁的诗集《La Vita Nuova》,是意大利文学作品,还有前面那段是圣经节选,想不到还了解这个呢~做过功课哦~”闻言他一笑,一双瞳灼热。琴声不绝,窗外的冰雪也打扰不到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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