浅川禾凭着一身酒劲与莫名意气肆意挥刀,快活是快活了,可随之而来的便是次日清晨的浑身发酸,尤其是肩上那块还未好透的伤口,更是隐隐作痛。
墨潼用饶有兴味的眼神看着略显萎靡的浅川禾,他自然是听见了昨夜浅川禾翻窗而出,半晌复返,也大约猜到了是她一时兴起,出门放肆去。
“怎么着,昨晚做贼去了?”墨潼故意调笑道。
浅川禾并不相瞒,从她持醉逐月而走,风中舞刀断溪,再到遇见那胡人男子,一五一十地都同墨潼讲了一遍。
不过隐去了她借着酒劲拒绝胡人男子的那句“豪言壮语”。
“绿眼睛红胡子啊……那不就是碧眼紫髯。”墨潼沉思,“一听这个描述就感觉他姓孙。”
浅川禾知道墨潼又在讲他那旁人听不大懂的冷笑话,索性就不搭茬。
“不过大墨对于胡人并不算排外,有些样貌奇异的人士在江湖中行走也不算稀奇。江湖中人来去如风,就随他去吧。”墨潼也不打算再深究,抄起行囊就走出了客房。
天已大亮,可以继续赶路了。
客栈大堂中空空荡荡的,只有跑堂小子与他的母亲,也就是客栈老板娘坐在其中一张桌子旁小憩。
“客官,要走了吗?”跑堂小子睡眼惺忪,见墨潼二人走下楼了,揉着眼睛上前相问。
跑堂小子对这二人有着莫名的亲近之感,这个大哥哥说话彬彬有礼,气度不凡,一看就是大户人家出来的,却也没有偶尔见到的其他公子哥那样颐指气使,连正眼都不瞧他;而大哥哥身边那个姐姐虽然话并不多,但眼神却也是温柔的。
分明不过是萍水相逢,过客之交,跑堂小子心中居然生出一丝不舍来。
“是啊,还有路要赶,还有事要办。”墨潼笑着拍了拍跑堂小子的肩头,目光看向跑堂小子身后那个一并跟着走来的年轻妇人。
客栈的老板娘看起来不过三十岁出头,但独自带着一双儿女经营起这间小小客栈,长期的操劳令她的面容与气色极为憔悴,眼角早早地生出了皱纹,尽管如此也能看得出曾是个清丽的女子。
“夫人能有这一双儿女,真是好福气。”墨潼这么对客栈老板娘说道。
老板娘憔悴的面容上生出一抹喜色,大约是世上没有哪个母亲听见这话不会高兴。
年纪不算太大的妇人轻轻摸了摸跑堂小子的脑袋,笑道:“干活还算勤快,就是越大越想着往外面跑。”
墨潼笑着稍稍蹲下身子,目光与跑堂小子平齐:“男儿志在四方是好事,不过莫忘了我昨日同你讲的。”
“一定!”跑堂小子用力点头。
墨潼站起身,朝妇人一拱手,推开客栈大门,晨风已带着薄凉的初秋气味,“告辞了。”
跑堂小子挥挥手,“哥哥再见!”
这次他没有用客官这个称呼。
墨潼没有再转身,伸出手摆了摆。
“还有姐姐也再见!”跑堂小子又喊道。
浅川禾没料到还有自己的事情,回过头来,也朝跑堂小子挥了挥手。
不知何时,嘴角已经不自觉地勾起。
屋外天色阴阴,间歇地还有几滴雨丝飘落,浅川禾正欲去驾车,但被墨潼拦下。
“昨夜你赊二两月色作刀光,如今困成这幅样子,还是进车里歇息去吧,我可不敢让你现在赶车,怕你给我摔沟里去了。”墨潼推着浅川禾进了马车,自己则坐在了车夫的位置上。
马蹄声哒哒,马车驶出了客栈,驶出了这雁荡山下的小小镇子。
接下来,便是依计划,去往大墨如今的皇都金陵。
若在地图上将金陵与雁荡山连成一线,那么临杭便恰好出在二者正中,雁荡山去临杭要走五百里,临杭去金陵则还有五百里。
墨潼的打算是先原路返回临杭,再从临杭出发北上金陵。
此程跋涉越千里路,马车日行五十里,算一算得二十来天才能到达金陵,动作快点,或许还能赶得上九月初九重阳宴,螃蟹肥美,到时候也能让浅川禾去尝尝。
这一来一回,就得在路途中车马颠簸了一个来月,走上一千六百里路,墨潼光是想想都觉得骨头得被颠散架。
拉车的马是匹被天卫司驯养得极为温顺的大凉驹,老马识途,平日里没少走过这条东南官道,无需墨潼如何驭使,它也自认得这条路该如何走,也算是为墨潼省下来不少功夫。
墨潼略微一个走神,脑海中又回想起昨夜浅川禾遇到的胡人男子。
碧眼紫髯,这在胡人之中也算少见,若此人是久历江湖的一方人物,那墨潼高低会有些印象才是。
墨潼突然想起二十余年前那位创立出《桂雨剑经》的江湖大侠封不清,似乎曾听韩东莱说过,封不清有一位番外来的知交友人,但那人清隐为先少问世事,因此流传下来的消息甚少。
后来封不清在十八年的的国难中以身殉国,死时年仅二十六岁,引以为傲的独门武功桂雨剑法也没有传人留下,只剩寥寥数本剑谱流传于世,其中一本几经流转到了韩东莱手中,又由韩东莱传给了墨潼。
从那时开始,封不清的这位外邦友人便已经杳无音信了。
而如今浅川禾习练桂雨剑经,则算是替封不清续上了这段武学传承。
若昨夜遇上的胡人男子正是封不清的友人……
真能有这么巧?
“哈。”墨潼没来由得发笑,因缘际会,当真玄妙。
不过遑论是与不是,这胡人男子现在看来也并无恶意,墨潼也没再放在心上。
马车中的浅川禾环视了一圈马车中的小小空间,这次出行轻装从简,马车也没有以往那么宽敞,堪堪只容得下两人乘坐。
座位上散乱地摆了一摞书籍,浅川禾简单看了看,大致能看出有一本刀法相关的武学书籍《糅刀典》、一本有关指法的《掼指书》,还有一本寻医问药会用到的《百脉谱》。
马车的一侧内壁上挂着一幅缩略版的大墨地舆图,舆图上粗略地做了不少标记,窗台上还摆着一方小小砚台,大概是墨潼在马车中同人飞鸽传书时用到过,其中墨迹已干。
一旁还有些拆开了的信纸,想必是各路人马同墨潼的往来书信,浅川禾则对其上内容并无兴趣,因此并未打开一观。
这半月里,墨潼便是日日在这小小一隅之中,运筹帷幄,谋划四方。
车中萦绕着淡淡的熏香气味,这熏香似有安神功效,又或许是昨夜实在太过快意,浅川禾靠在装了软垫的座椅上,不一会就觉得头脑有些昏沉。
马车有节奏的颠簸起伏似乎正适合打瞌睡,浅川禾轻轻颌上眼,享受着这难得的休憩。
不知迷瞪了多久,马车忽地一停,车外传来了墨潼有节奏的敲击声。
浅川禾霎时清醒。
这敲击声三快一慢,是临出发前她与墨潼约定的暗语,若是敲出这种节奏,则意味着遭遇了或许需要动武的情景。
浅川禾刀不离身,一只手已经摸在了刀柄上,自座上缓缓起身,凑至车门帘前,一把将帘子挑开——
前方道路上,一行三人被一伙山贼团团围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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