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时延看她眉毛纠结成一团,又好气又好笑,他一手继续翻东西,一手覆到她眼睛上。

唐漾生理想睡,但思维睡不着。

眼部皮肤细腻,唐漾清晰地感受着他掌心薄茧,他手掌的温热传入眼睛浸遍她全身。

唐漾失笑。

“你还记得周默找我喝鸡汤那次吗?”唐漾忽然出声。

蒋时延认真说:“小朋友不能看黄色。”

蒋时延:“我有告诉过你视频比对结果吗?他把东西自己收了,曲奇扔了。”

“感觉和看到领导被扫黄差不多,”唐漾揉了揉眼睛,“你反应怎么那么快。”让她假装睡着。

唐漾拉单杠般把手拢在他手臂上。

蒋时延在旁边抱着布袋找东西。

“你好像给我说过,我想的是,”唐漾思忖,“周默在我印象里是个有野心的人,他喜欢金融,当时在汇商也是一顶一的风控专家,b市分行那个樊行长甚至还开玩笑说周默以后可能会出现在银行类的教材上。”

副驾驶朝后放了很大一个弧度,唐漾瘫在上面,眼皮打架。

就是这样一个人,唐漾想不通:“所以他为什么要去九江,在魏长秋身边做一些,”唐漾不知道怎么描述,“很奇怪的事。”

左边那辆,车内开着换气,车顶小灯溢出橙黄色的光。

唐漾摇头:“我不信薪水对他有那么大诱惑。”

周围灌木飘出吱吱虫鸣。

蒋时延终于拉出一条小薄毯,盖在唐漾身上,他声音宛如哄宝宝般放轻了:“女人会在意很多,父母啊,小孩啊,离住的地方近不近,男人,我感觉在意的就两点,”蒋时延说,“爱情,事业。”

偌大的地方四周环树,两辆黑色林肯分停左右,宛如伫立在夜色风声中的两块礁石。

蒋时延一边仔细给唐漾掖毯子,一边道:“我当时为了躲你跑去台湾交换,所以有没有可能他喜欢你,他为了躲你离开汇商。”

停车场先前黑压压一片,随着远去的警笛声,私家车散沙般流向各个出口,程斯然他们也先后离开。

蒋时延从来没承认过他去台湾是为了躲自己。

————

第一次提,竟然是这么坦荡的语气?

两人出会所时,走在前方的周默好像回头看天上的星星,然后视线却在两人身上停了一刹。

唐漾不可思议地笑了:“你都不会醋吗?”

待人群散开,蒋时延按住唐漾裙摆将她打横抱起。

还轻描淡写评价周默是不是喜欢她。

九江高层们朝蒋时延点了一下头,离开。

“我为什么要醋,”蒋时延格外自信又做作地昂了昂下巴,“别人再喜欢你,你也是我的。”并且,你喜欢我很久了。

他们转身时,汇商高层朝蒋时延这边扫了一眼,蒋时延眼疾手快把唐漾摁到怀里,一边虚虚拍着她的脸,一边略不耐烦地对旁边人道:“走不走啊,没看到人都睡着了吗。”

越想越得意,蒋时延俯身过来吻她额头。

周默给她披上披风,魏长秋在高层簇拥下离开。

唐漾睁开眼,果然瞅见某人满眸荡漾。

魏长秋扬唇,直接朝队长竖了中指,然后极其狠戾地做了一个中指向下的动作。

“脸真大。”她耳廓微红,别开他的脸。

队长直身:“抱歉。”

蒋时延脸在她手上直蹭,特别没脸没皮地夸:“手真小。”

“下次把我名字记清楚。”魏长秋道。

“我脸也小。”唐漾小骄傲。

事实摆在面前,队长鞠躬:“不好意思,打扰了。”

“我看看。”蒋时延握住她的手去摸她的脸,然后逐个亲吻她细白的指尖。

尽管在这种人均几万的会所拎牛奶很奇怪,可有钱人的癖好谁说得清。

唐漾难为情:“我手脏。”

可大堂里这一地牛奶又是怎么回事?

“那消消毒。”蒋时延从善如流地说着,伸出舌尖舔了一下。

周默不可能无缘无故给她暗示这些。

一股酥麻感从指尖传到四肢五骸,唐漾浑身一震,脑海里蓦地浮出一幕场景——

她宛如看了一场诡异的魔术般,心跳“噗通噗通”。

某次b大校友会,唐漾是志愿者。活动结束后,大家一起聚餐,作为最年轻校友代表的周默也在。

唐漾牵着蒋时延的手,手心里的细汗润到了他手上。

周默带了个斯文素净的小女生,有人起哄让介绍,那小女生脸蛋红红地:“大家好,我是周学长的学妹,徐姗姗。”

第三箱,第四箱……整整十五箱,里面全部是牛奶!

周默托脸看学妹,懒懒道:“周学长的女朋友。”

第二箱,里面还是牛奶。

徐姗姗纠正:“学妹。”

警察带了扫描仪过来,拆了第一箱,逐盒扫描,里面都是牛奶。

周默逗她:“女朋友。”

魏长秋错愕一瞬,悄然释重负,接着,嘲讽意味十足道:“我就看你们继续拆。”

徐姗姗急得直摆手:“周学长你别这样……”

现场群众不敢相信地瞪大眼睛,双方高层松一口气。

唐漾记得周默当时拉过了徐姗姗的手,亲了一下她的手背,徐姗姗脸红得像熟透的苹果。

因为就是牛奶,最普通最普通的牛奶。

周默就是逗她逗她,甚至,还伸舌尖舔了一下徐姗姗的手背,极其风流而不下流,引得惊叫一片。

小片警扯掉透明胶,掀开纸盖,所有人都怔在原地。

唐漾那时还在读研,大概是四五年前。

警察和群众的期待关于毒品,唐漾期待而双方高层畏惧的是,现金。

后来,她也没关心过两人在没在一起,分没分手。

“撕拉”割开,现场人视线汇于一处。不管表没表露,大家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对……就是这个徐姗姗!

第一个拆的周自省手上的。

也是唐漾被甘一鸣骚扰后,办公室八卦中“如果不是蒋时延,唐漾就是第二个徐姗姗”的徐姗姗!

魏长秋胡搅蛮缠拳打脚踢,警察们岿然不动,利落地掏刀划开重新贴过透明胶的牛奶箱。

有什么事情呼之欲出,唐漾却说不出来。

“啪”一声脆响,所有人看向魏长秋,魏长秋厉声喝:“拆啊,你们拆啊,今天你们要是拆不出个东西那你们也别想穿稳身上这件衣服,最好问问你们局长我魏长秋是谁……”

“别想了,睡会儿,一会儿就到。”蒋时延隔着毯子抱紧她,他嗓音低低,皱着眉头,“你别这样,我快心疼死了。”

队长态度坚定,魏长秋侧身,直接给一个小片警甩了一巴掌。

唐漾绵绵地哼:“那你疼死吧。”

魏长秋:“你们拆一个试试!”

蒋时延:“……”

队长抬手,并指,压腕,干脆道:“拆!”

他忿忿捏了一下小女朋友的脸蛋,唐漾软软地朝他怀里挤了挤。

魏长秋冷声:“拆牛奶箱的保护吗?!”

————

队长:“我保护每个合法公民。”

右边那辆林肯。

魏长秋横眉怒挑:“纳税人纳税就是为了让你们用枪指纳税人吗?”

魏长秋和周默并排坐在后座。

队长冷静地把手放在要旁:“出警遇阻允许采取特殊手段。”

魏长秋面无表情:“查一下监控和出入记录。”查查钱被换成牛奶的事。

魏长秋挡在警察前:“如果我不允许呢。”

周默把眼镜朝上推了推,主动交代:“是我害怕出事,所以提前让司机上来把有料的牛奶换了,有料的牛奶现在在周行他们坐的那辆车里。十五箱,一箱不少。”

队长:“不好意思,我们也是公事公办,接到举报,涉嫌之前调查的一项走私案,所以一定要拆。”队长给几个警察递眼色,警察围上去,两方高层后退一步。

周默说:“我想的是如果没出事,他们拎牛奶上车,下车换拎有料的牛奶,如果像刚刚一样出了事,也不害怕。”

魏长秋解释:“就是要周末了,几个朋友一起聚餐,就吃了个宵夜,什么都没做,牛奶是别人送多了堆在家里的,一箱56块,路边超市都标着价,您这样说拆就想拆,是不是有点,”魏长秋讪笑,“不太好。”

车辆启动,车内昏暗。

a市纳税大户之一,魏家长女,队长当然听说过,但没伸手,只是点了一下头。

魏长秋一下一下按着太阳穴:“为什么会出事?”

魏长秋理了理衣领,上前一步,朝队长伸手:“你好,我是魏长秋。”

“有些事我不知当讲不当讲。”周默做事从来干脆妥帖,这样的语气还是头一遭。

两分钟后,会所高层和九江高层与警察交涉均未果。

魏长秋:“你说。”

————

周默坐在靠门那边,他一边抬手替魏长秋按着右边太阳穴,一边报了之前撞见他和周自省“叙旧闹别扭”的九江高层名字,何征。

唐漾现在……好像明白了。

魏长秋挑眉重复:“何征?”

教授当时讳莫如深。

何征是九江元老,九江地产执行董事。

唐漾真的在笑——难怪以前投资学教授介绍家族信托时,开玩笑说不止这些有钱人,还有一些银行高管。同学们当时嗤之以鼻,就算做到一家银行分行行长,一年也不过才百来万,加绩效几百万,连信托的起点都摸不到。

九江之前几次大的宣传案就是何征在和一休勾兑。

想办法把现金送出国,再在海外银行开个账户,存成保密性最高的家族信托。就算汇商系统把高层们的资产翻来翻去炒出个蛋炒饭来,仍旧是一片清廉。

周默平铺直叙道:“何总去年开始,两次和一休谈宣传案,两次都没能谈妥。之前您找一休降舆论热度也是何总在谈,热度也是和王倩倩循环往复,花钱没效果。然后您可能没关注到具体账号。”

看上去体积最大最笨重但最安全的现金。

周默停下手上动作,找到平板上的相关截图给魏长秋看。魏长秋越往下翻,眸色越深。

唐漾相信这样的系统,以至于忘记了一件最重要的事——现金。

周默解释:“王倩倩是一休包装走红的。”

周自省下午驳回她彻查九江的申请时,她不是没朝这方面想,只是汇商查管理层资产实在严格,所有能联网的交易都像是摆在明面上。

魏长秋对这些高管都有一定程度的监控。

唐漾唇微启,有些不敢相信又有些发笑。

周默探手在平板上点开另一组资料:“何总最近也在和一休那个美女总监彭思,就捧红王倩倩那个人频频约饭。”

一箱牛奶二十四盒,一个牛奶箱装八十万,数目刚好对得上!

整个内容导向两个结果。

那段时间,唐漾吃饭拿筷子手都直哆嗦,但现在,她立马反应出点十万之后,拿起一叠十万的手感和体积,和三盒纯牛奶并排放置……近似相等。

其一,何征抽了魏长秋降热度的钱中饱私囊。

所有管培生进汇商的第一项培训都是点钞,只用手点,容错率控制在某个范围内的飞速点钞。

至于其二——

而一千二百万,十五个牛奶箱,一个箱子装八十万。

九江地产上市后,财务和股份分配相对以前透明了很多。最直接的影响就是高层薪水和灰色收入大幅降低。

搓手指是现金的通俗表示。

九江地产就是整个九江集团为了冠冕堂皇祭出去的门面,上市前高管们信誓旦旦愿意追随。

“如果我没理解错,是一千二百,”唐漾虚声道,“现金。”

魏长秋面色先前难看,此厢,却敛好了:“你的意思是,他想反水九江?”

唐漾用掌心轻轻包住了蒋时延的手。

“跳槽去一休”这句话魏长秋没有说出口。

蒋时延也做了两次。

周默没有背着当事人说坏话的急迫或者目的性。

蒋时延也不明白,他学周默的动作凭空搓手指:“他耳朵很痒?”

他没说“是”,也没说“不是”,只是淡淡陈述事实:“蒋时延想让一休转型的目的很明显,所以才把《遗珠系列做得这么透,红,正,专。”

唐漾脑子一片空白,偏头问蒋时延:“什么意思?”

周默:“但一休成立不到五年,整个企业文化和运作都是新的。他们很需要老一辈优秀企业家的吨位去镇场。泛娱乐这块经济火爆,一休去年联名游戏净利润是两百亿,蒋时延又是典型的野路子资本家。”

唐漾不明所以,而就在这时,周默抬手搁到他自己耳边,接着,揉了两下耳垂。

一休才成立的时候,蒋时延为了请一个视效大牛加入,又是金山银山,又是程门立雪。这段出现在大牛的自传里,很多人饭后笑说,就该他蒋时延起来坐江山。

什么意思?

魏长秋已经猜到后续。

1200?

“你直说。”她道。

周默比了数字1,2,然后握了两下拳。

周默:“我当初来九江,您给我开五倍工资,我签的终身合同。那个视效大牛去一休,蒋时延开的天价,大牛给了一休自己所有过往周边的版权。”

唐漾定睛。

周默:“一休《遗珠在海外口碑平平,娱乐营销这几个月也只捧出来一个王倩倩,他们一向是爆款制造者,”周默顿了顿,接着道,“如果明天热搜上出现‘九江高层和汇商高层深夜出入私人会所’‘九江高层聚众吸毒’‘十五个牛奶箱装一千二百万现金,九江高层疑似卷入洗钱风波’……”

唐漾身后无人,周默是给自己说的?

如果蒋时延给何征开了天价,何征必然也要带着诚意过去。

唐漾对周默心存芥蒂,疑惑间,却也看到了周默比划的小动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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