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同轻轻地向右侧转了转脸,瞅了一眼励王和吕庆中,希望他们能帮自己说个情,可是这两位就像没事儿人一样,连看都没看他一眼,更别提帮他说一个字了。励王和吕庆中吃定了于同不敢节外生枝,于同也是个聪明人,不可能因为这件事他们不帮他说话就把勾结外敌的事儿抖落出来,毕竟那可是诛九族的大罪。于同一下子寒了心,知道先前励王的那些说辞也不过就是安抚他而已,原以为大家是一根绳上的蚂蚱,怎奈关键时刻,自己还是被弃的那一个。
于同没有再为自己辩解,认下了所有罪。皇上也念在他跟随钟离勋屡立战功的份儿上,没有判罪,仅罚三十杖,降职去领永乐城门守卫兵,另外又对被烧的官员一顿安抚,并命南大营限期整顿,此事才算是了了。
从安远军副将到如今的永乐城门郎,于同真是一步错步步错,他临被拉去受刑前,看了看小安远侯,只叹悔不当初为时已晚矣。
待于同伤好,就去城门兵营赴任了。
又逢十五,钟离睿陪着母亲去慈云寺烧香,这次,温以仁受钟离睿之邀,也一并去了。回来经过永乐西门时,恰是于同领兵在此,见到夫人,于同有些不知所措,还是白薇主动下了马车上前向他问安。于同有些无法面对昔日待他不错的夫人,只寒暄了几句,夫人也不想睹人思人,就告了辞。然而当白薇和钟离睿前脚刚上了前面的马车后,于同立马拉住了走向后一辆马车的温以仁,小声说:“温先生,借一步说话。”
温以仁知道于同定是有事,便嘱咐车夫先行送夫人小侯爷回府,自己与故人闲聊几句稍后再回。温以仁跟着于同走到了城墙根儿下,避着众人,于同凑近温以仁耳边轻声说:“此处不是说话的地儿,明日午时请到宴宾楼,于某请小侯爷和温先生吃酒,有要事相告。”
温以仁心思:这多年未见的西境故人,能有何要事?温以仁有所怀疑,却没有问什么。于同像是担心温以仁不信,又小声解释道:“事关老侯爷之死,还请一定要来。”
温以仁的心一下子突突地跳起来,原以为老侯爷只是战死,没有其他什么隐情,自己也从来没有怀疑过,如今老侯爷生前最信赖的副将突然如此一句,简直是将他打入了地狱一般,他感觉自己的呼吸都要停滞了。温以仁轻轻点头示意,稍作平静后,悄然回了府。
对于于同来说,做出这个抉择并不容易。于同猜测,皇上对于沈严抗命致老侯爷战死一事,肯定是生气的,这就是沈严为什么没能顺利地坐上太子之位,但这件事,皇上却未曾在朝堂上追究甚至未曾提及,还封赏了他们,可见皇上对于自己的儿子,还是有私心的。所以于同不能将此事再揭一遍,他只能寄希望于钟离睿,他若知道真相必会替父复仇,这样自己就可以借钟离睿之手报复沈严,以慰自己心头的罪恶。
温先生回府后,就回了自己的寝室。盘算了一番,他决定明日还是自己单独前去赴宴,听听是个什么情况再做打算。
第二日中午,温以仁早早就结了钟离睿的课,换了身儿轻便的行头出了门。进了宴宾楼,抬头就见于同已在楼上探着脑袋往大门瞅,见到他进来,立刻使了个眼色,温以仁便上了楼去。
进了雅间,于同请温以仁坐下就赶紧关了门。酒菜都已经上了桌。
“小侯爷怎么没来?”于同问。
“有什么事你给我说就好。”温以仁说。
于同也不好再追问,心里明白温以仁这是心疼钟离睿,怕他受打击。二人在西境共同为老侯爷效力多年,虽然文武相分,但彼此尊重和信任,于同想着把事情都告诉温以仁和告诉小侯爷是一样的。于是,于同举杯先向温以仁敬了一杯酒,开口道:“那我就不绕弯子了。老侯爷之死确有隐情。”
温以仁昨日受邀之时就已经知道定是如此,但是今天听到这个开场白时,心中还是很难波澜不惊。他又给自己斟了一杯酒喝下,继续听于同细细道来。
“是励王,励王勾结迦叶部,偷袭了老侯爷的营地,使得老侯爷腹背受敌,老侯爷当时只带了五千轻骑,又迟迟等不到援军,才会……”于同把当时的战局给温以仁都讲了,但是他略掉了自己和励王狼狈为奸一事。“是我和魏虎有错,没有坚决反对励王直攻哈木察的决定。温先生,他是励王殿下,同为副将,我们不敢忤逆于他呀。”
温以仁听完,久久都没有说话,闷声狠狠地喝了几杯,问:“那他勾结迦叶部呢,你当时为何不提醒老侯爷?”
于同被如此一问,一下愣了神,说:“我是事后才知道的。当时赶到赤北河战场的时候,我发现有迦叶部参与其中,觉得这一切太过巧合,有所怀疑,才暗中调查得知。”于同边说边给自己倒酒,慌张中竟打碎了自己的酒杯。
温以仁看在眼里,问:“那你为何不直接将此事奏明圣上?”
于同听到这里,一下子坦然了,说:“温先生,实不相瞒,魏虎给皇上呈了密报,此事皇上是知情的。可那又怎么样呢?还不是一样该赏的赏,这只要打了胜仗,皇上还会在乎过程如何?再说,我未有证据,空口无凭,谁会信我?”
此话一下子刺痛了温以仁,凭他跟随钟离勋这么多年对时局的了解,皇上恐怕早就盼着钟离勋死了,励王此战不仅赢了外敌,还除了“内患”,皇上可不得高兴才对,哪里还会计较励王的拙劣手段呢?
于同又就诸多细节一一向温以仁进行了陈述,二人的酒一直吃到未时末才结束。温以仁起身向于同拱手行了大礼,说:“多谢于将军告知真相,此事温某会与小侯爷从长计议。”
于同回礼道:“我跟随老侯爷多年,侯爷枉去,我心悲痛,然我与魏虎皆有错处,无颜以对,唯有告知真相,以慰侯爷在天之灵呐。”
温以仁转身推门离开,于同等了一刻,才出了宴宾楼。回到侯府,温以仁心中难受,就坐在书房不停地写字,好让自己思绪安定下来。对于于同的话,温以仁似乎没有理由怀疑,但是为何于同都在永乐一年余才将实情相告,温以仁不解。他内心盘算着,要不要把实情告知钟离睿。如果说了,钟离睿就会卷入这场风波,那与老侯爷的初衷可谓是南辕北辙;如果不说,老侯爷枉死,温以仁自己都不甘,更何况小侯爷。
温以仁突然觉得无望起来,连皇上都任由此事如此,甚至他都怀疑此事本就是皇上授意励王所为,那自己知道了、小侯爷知道了,又能怎么样呢?况且皇上已经赐婚,钟离睿是要做他女婿的,心怀仇恨又该如何自处?于是温以仁打算先将此事隐瞒下来,想法子把事情查清楚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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