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我跟那条船没有关系!”以实玛利激动起来,“他们把我从岸上带走,说要杀了我,我没有跟他们很久,我不是海盗!”他重复着,我很晚才明白过来,他当然不希望被当作海盗不管他是不是。海盗会被处以绞刑,而他也无法知道,我们其实跟他一样渴望着离皇家海军远一点儿。
“是的,我明白了。”詹米在安慰和质疑之间找到了正确的平衡。他稍向后仰,靠在一个安了大轮子的椅子上,“那么,女巫号是怎么把你带走关起来的?在什么地方?”他说得很快,一丝警惕掠过囚犯的脸。
“你不需要告诉我你是从哪里来的,我不关心那个,我只想知道你是怎么落入他们手中的,你跟他们在一起待了多久。因为,按照你说的,你不是他们的一员。”暗示已足够,就等他上钩了。我们并不是想让他回到他的主人那里,但是,如果他不按照要求提供信息,我们可能会把他作为海盗交给王国政府。
囚犯的眼神变暗了,他不是傻瓜,立刻抓住了重点。他的头短暂地扭向一边颤动着,眼睛眯了起来。“我在河边抓鱼,”他说,“来了艘大船,它往上游走得很慢,小船拉着它走的。小船上的人看到了我,大声喊。我把鱼丢掉,使劲跑,不敢停,但他们靠近了。他们跳出来,在甘蔗田里抓到我,估计他们带我去卖。这就是全部。”他耸耸肩,结束了他的故事。
“是的,我明白了。”詹米的眼睛一直盯着囚犯。他犹豫了一下,想问这条河在什么地方,但又不太敢开口,因为害怕那人会再次闭口不言。“你在船上的时候看到船员中有男孩吗,或是也被关起来的男孩、年轻人?”
那人的眼睛微微地睁大了,他没有想到这种情况。他谨慎地停下来,然后点了点头,眼睛闪烁着淡淡的嘲弄。“是的,他们有男孩。为什么?你想要一个吗?”他的视线扫过我,然后回到詹米身上,扬起一侧眉毛。
詹米摇了摇头,颧骨上因为这句话的言外之意升腾起一片微微的红色。
“我是想要一个,”他漠然地说道,“我在找一个年轻的亲戚,他被海盗带走了,我会非常感激能帮我找到他的人。”他意味深长地抬起一侧眉毛。
犯人轻轻咕哝了一声,鼻孔张大了:“是那样吗?我帮你找到这个男孩,你会怎么对我?”
“我会在你选的任何一个港口把你放下船,还有一笔数目合理的金子。”詹米回答说,“不过,我当然需要你有我外甥下落消息的证明,对吧?”
“哈,”囚犯仍然小心翼翼,但开始放松了,“你告诉我这男孩长什么样子?”
詹米犹豫了一会儿,审视着那个囚犯,但随后摇了摇头。“不,”他若有所思地说,“我觉得这没有用处,你给我描述一下你在海盗船上看到的小伙子。”
那个囚犯盯着詹米看了一会儿,然后发出一阵低沉的、含义丰富的笑声。
“你不是特别傻,”他说,“你知道吗?”
“我知道,”詹米冷冷地说,“你知道就行,告诉我吧。”
以实玛利短短地哼了一声,但遵从了,中间只是停下来一会儿,用菲格斯端来的食物填饱了肚子。菲格斯靠在门上,半睁着眼,看着囚犯。
“有十二个男孩,说话很奇怪,像你。”
詹米的眉毛扬了起来,他和我交换了一个惊讶的眼神,十二个?“像我?”他说,“白人男孩,英格兰人,还是苏格兰人?你指的是什么?”
以实玛利不理解地摇摇头,“苏格兰人”不在他的词汇表里。“说话像狗打架,”他解释道,“嗷!哇呜!”他咆哮着,摇晃着脑袋演示,像一条狗在抓老鼠一样。我看到菲格斯肩头抖动,强忍住笑。
“肯定是苏格兰人。”我竭力忍住笑。詹米给了我一个简短的白眼,然后又把注意力转回到以实玛利身上。
“以后再说,那么”他故意提高了天生的轻柔口音,“十二个苏格兰小伙子,他们长什么样子?”
以实玛利怀疑地眯起眼睛,从托盘里拿起一块杧果嚼着,他擦了擦嘴角的果汁,摇了摇头。“我只看到过他们一次,不过,我告诉你我看到的。”他闭上眼睛,皱起眉头,额头上的竖纹拧在了一起,“四个男孩是黄头发,六个棕发,两个黑发,其中有两个比我矮,有一个个头跟那边的兀鹫差不多”他朝着菲格斯点头示意,这个侮辱让后者的表情因愤怒而变得僵硬“一个大个子,没有你这么大……”
“是吗,他们穿什么样的衣服?”詹米缓慢又谨慎地在他的描述中探询细节,仔细比较有多高?有多胖?眼睛是什么颜色的?小心地隐瞒着自己感兴趣的方向,他诱使这个男人说得更多。
我的大脑已经停止思考,但疲劳仍然在,感觉变得迟钝。我闭上眼睛,在喃喃低语中得到舒缓。詹米的声音听起来很像一只凶猛的大狗,我想,温柔的咆哮中夹杂着突兀、短促的辅音。
“哇呜。”我低声喃喃道,腹部肌肉在交叠的双手下轻微颤动着。
以实玛利的声音同样低沉,但低沉悦耳,如同奶油做的巧克力一样圆润。我的思绪开始漂移,这声音催着我入睡。他的声音听起来像乔艾伯纳西,我昏昏沉沉地想着,口述着一份验尸报告不加任何粉饰、叫人倒胃口的身体细节,让人联想起低沉圆润的催眠曲。
我可以看到记忆中乔的手,在事故受害者苍白皮肤的映衬下显得很黑,他的手迅速地移动着,同时用录音机做着口头笔记。
“死者是一个高个子男人,身高约六英尺,身材细长……”
一个高个子,身材细长。
“那一个,他个子高,很瘦……”
我突然醒了过来,心怦怦直跳,听到乔的声音的回音从几英尺外的桌子那边传来。
“没有!”我突然说道,三个男人都停了下来,惊讶地看着我。我把湿漉漉的头发拢到脑后,向他们挥手示意。
“不用管我,我猜我是做梦了。”
他们继续他们的谈话,我躺下去,眼睛半闭,但毫无睡意。
外貌上没有相似的地方,乔像熊一样健壮,而这个以实玛利细长瘦削,但他肩膀上凸起的肌肉线条显示出,他也相当有力气。乔的面孔宽大和蔼,这人的脸很窄,眼睛里充满警惕,额头很高,显得部落伤疤更引人注目。乔的皮肤是新鲜咖啡的颜色,以实玛利的是燃烧余烬的深红黑色,斯特恩告诉我,这是几内亚海岸奴隶的特征虽然比不上价格极高的黑蓝色的塞内加尔人,但比黄棕色的亚加人和刚果人更有价值。
但是,如果我完全闭上眼睛,我就能听到乔的声音在讲话,即使他说的是有微弱加勒比口音的奴隶英语。我睁开眼仔细打量着,寻找任何相似的迹象。没有找到,但我的确看到了我以前看到过的,还有以前没有注意到的、他饱受虐待的身体上的伤痕和记号。我本来以为仅仅是一处擦伤的地方,实际上伤得很深,上面覆盖着一个又宽又平的疤痕,形状是肩膀部位正下方的一个粗糙的正方形。这块伤疤又肿又红,是新近愈合的。如果不是因为最下层甲板太昏暗,还有掩盖它的刮痕,我本来应该立即看到它的。
我静静地躺在床上,努力回忆着。“没有奴隶的名字。”提到他儿子的洗礼,乔嘲弄般地说道。显然,以实玛利已经去掉了主人的烙印,以防被认出来,再被抓回去。但他是谁的奴隶呢?显然,以实玛利这个名字不仅仅是巧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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