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小月七岁被卖进芳华楼，清倌儿做到十六岁，十七岁成为芳华楼的头块招牌，直至二十五岁。
韶华易逝。
自古美人叹迟暮，二十五岁，虽还未过花信之年，但对于芳华楼这样的地方来说，确实离迟暮已经不算太远。
所以二十七岁时，她和楼里众多那些曾从没被她放在过眼里的女人们一样，开始为自己今后漫长的未来做起打算。
她不再仅仅只将恩客当做财源，她更想从他们中间，找到一个稳定而长久的依靠。
最初，也是最具诱惑力的目标，是墨秋翮。
十三门的老板，虽不知究竟做的什么生意，也终日神龙见首不见尾，但出手极为阔绰，住在楼里为客人准备的最高层的地方，地位可见一斑。
可是她并没有任何机会能接近墨秋翮。
似乎那男人来芳华楼，住在芳华楼，唯一的目的，只是为了周芳华一个人。
而那，也是她开始憎恨周芳华的最初原因。
庄小月成为芳华楼头牌的时候，周芳华已经三十岁。
听人说，周芳华进芳华楼时跟她一样，都是七岁。
从七岁到三十岁，周芳华长得极为漂亮，但性格孤高，所以当红这两个字，似乎对她永远是无缘的。
来芳华楼消遣的男人，不是富甲天下，便是权高位重。这样一类人，大多喜欢的是掌控，而不是被掌控。
周芳华如一朵盛开得太过张扬的牡丹，美则美矣，那过于华丽的外表，吸引人的同时，未免过于霸道。
所以，正所谓成也萧何，败也萧何，当年很多人对她慕名而来，但他们最后选择的温柔乡，却都并不是她。
而在芳华楼这样的地方，若最好的年纪没能从楼里近百个美人中脱颖而出，那么，未来如何，也就已成定局，除了等待年华逝去后被彻底遗弃，不会再有任何变化。
但这看来不会有任何例外的定局，却并没有印证在周芳华身上。
她是这座楼里唯一的那个例外。
也是唯一被这楼里原来的主人，亲自带回来的姑娘。
那个时候芳华楼，还不叫芳华楼，它叫莳花阁，属于一个名字里有花的男人。
名字带花，上官临花不仅爱花，亦是个如同花一般貌美的男人。
庄小月始终记得，十岁那年的群芳宴上，庄小月第一次见到他，他坐在新选出来的花魁身边，四周群芳缭绕，他拈花而笑，惊为天人。
天下无双，大抵指的便是如此了。
似乎从那天开始，成为这莳花阁的花魁，便成了庄小月唯一的目的。
可是后来，当她最终艳压群芳的那一天，上官临花却已不在人世。
上官临花之于周芳华，如师如父。
听说，在他还没厌弃周芳华之前，一切吃穿用度给她的，全都是最好的。
让最好的师傅教她琴棋书画，知道她性子傲，从不让楼里的人为难她，以至于令很多人甚至以为，周芳华是他在外风流时不慎有了的亲生女儿。
但这一切，在周芳华十五岁的时候突然变了。
没人知道为什么，好端端的，上官临花对她的态度突然说变就变。但楼里全是从小就在男人身边周旋着长大的人，自是明白，喜憎这种东西，捉摸不定，对于如上官这样几乎等于的莳花阁帝王的男人来说，尤其如此。
于是几乎是一夜间，周芳华从最受宠的清倌儿，沦落到卖身都没得挑的妓。
庄小月虽然未能见到当时的情形，但她每次在周芳华那儿受了气后，就会把那段她听来的东西在脑海里过上几遍，直到心满意足地睡去。
她听说，年仅十五岁的周芳华，她的初夜，是被一个年过七十的老头强迫着弄没了的。
可笑么？曾把她捧在手心里宠的上官临花，在对她厌弃之后，对她竟是比弃之如敝屐更加残忍。
所有关于当时的传言，从芳华楼那些小姑娘的嘴里悄悄传出来，神秘又绘声绘色之极。
她们说，那老头官儿大着呢。可是官再大有什么用，年纪那么大，吃再多药也硬不起来。
所以那时候，周芳华本以为可逃过一劫。事实上，被那老头儿胡搅蛮缠又怒气冲冲地毒打了一顿后，她本也确实可逃过此劫。
但偏偏年轻气盛。
以往在上官羽翼下，被保护得太好，周芳华的情绪于是过于外露。皮肉之苦后，眼看着老头儿几次三番涨红了脸，却对她无可奈何的局促模样，周芳华眼里再也藏不住浓烈的嘲弄。
即便那嘲弄只在眼底停留一瞬间，但仍是被那老头儿看得清清楚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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