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因为独行,反而比旁人更加警醒。
姑娘眼眸清澈明亮,抓着她的手,努力故作凶态却不得其法:“好你个小丫头,竟然偷我钱!”
怀璧闷着头不吭声,姑娘抓着她要报官,她才瓮瓮挤出一句:“我要治病,我不想死。”
姑娘愣了一下,松开她手,问她得了什么病。待她支支吾吾说明,姑娘反而笑了,告诉她这不是病,是她长大了。
破庙的月光下,姑娘教她如何应对。她头一回对女子这个身份有了懵懂的认知,新奇之下有一丝隐秘的兴奋。
新奇是对这个全然陌生的世界;而兴奋,是因为那姑娘口中与这血相生相伴的意义。
她长大了。
长大对于一个要复仇的人来说有多重要。
那个姑娘便是江春桃,是苏晏问及时她欲冒充的人。后来,那庙中发生了一些变故……
在苏晏家的那段日子,她又来了回月事,但她那时已然学会了自己妥善处理。
却没想到为苏晏侍药时那狗鼻子忽然问起:“你打人了?还是被人打了?”
“嗯?”
“你身上有血气,还是新鲜的血气。”
十二岁的怀璧愣了一愣,才反应过来。反应过来之后毫无征兆地,脸上腾地蹿红,心底浮起一丝无法与人言说的窘迫。
江春桃说这东西只有女子会有。
苏晏是男子,不会有。
对于男女之别本能的模糊认识让她心中隐隐生出一些难以启齿之感。江春桃教她女孩成长中会经历的一些事,却没有教她这个。
突如其来的羞窘令她面对苏晏自以为是的揣测不知如何开口。
苏晏见她沉默,又追问了一句:“你受伤了?谁打了你?”口气冷冷,似有些不快。
苏小少爷不是个脾性温善的人,怀璧怕她发火,更怕她找别人的茬,囫囵应了个“嗯”,又慌张补道:“没人打我,是我磕、磕破了手。”
“磕破了手流这么多血?”苏晏冷笑一声,翻身面向床里。少时,凛凛声自里面传来:“我是不是说过挨了打要打回去。活该。”
苏小少爷的恶毒如一日三餐,怀璧早已习惯。
她实在不知道如何解释,便任由这恶毒劈头盖脸泼下。
本以为这事就那么过去了,当天晚上,她却听见两个丫鬟在廊下嚼舌根:“小少爷脾气越发怪戾了,傍晚他和玉蓉姐姐要凝血膏,玉蓉姐姐多说了一句‘府中凝血膏前几日都被老爷要走了,少爷要凝血膏得重新去仁心堂采办。少爷身上仿佛未见受伤,不知要那凝血膏做什么?若是不急用,可否等个两日,这两日大少爷做生辰,府中忙的很。’你猜怎么着?”
“怎么着了?”
“少爷直接将手边的药碗就地一摔,玉蓉还没反应过来,他就捡起一块瓷片对着自己胳膊划了下去。胳膊上登时一条血痕,玉蓉吓了个半死,他却将那胳膊直直怼到人跟前:‘现在受伤了吗?可以去买药膏了吗?现在就去,我马上就要。’”
怀璧听着两人的对话,手中握着苏晏才丢给他的凝血膏,心头涌上一种说不出的情绪。
立刻拔足回房找苏晏,嗫嚅着将那盒药递还给他:“少爷,我听说你、你受伤了,这药膏还是……你用吧。”
苏晏却没有接,亦没有问她从何听说、还听说了什么,良久,只是冷笑一声:“一盒药而已,不必这么作态。我那么做,只是想教训玉蓉,与你无关。”
玉蓉本是苏晏房中侍婢,不知怎么攀上了苏晏大哥,非但对这边心淡了,还起了暗中磋磨之意。
苏大少爷是庶出,苏小少爷却是个瞎子。
往后真争起来,还不知谁会笑到最后。
玉蓉既跟了苏大少爷,自然一心为那边打算。
怀璧一个才进来不久的小女孩都看出来了。
苏晏一个浸在宅中十多年的麒麟子,不可能对这点心思一无所觉。
但他其实从来不将这些底下人的小心思放在心上。
怀璧低头捏着那要还却还不回去的药,闷闷应了个“哦”。心底原本的一丝别样的温暖,像花子一样被吹得飘散无迹。
“可我、我不需要它。”这句话在舌尖滚了几个来回,终究还是滚下了肚。
十二岁的顾怀璧一颗心盘桓在逃出去这件事上,没有意识到苏晏要教训下人,其实根本不必自损八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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