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探头望了望,在确定对方确是已走远后,突然冲出来,抱起雪地上的掌柜,哭喊道:爹…爹…。

凄厉的呼喊声飘荡在风雪中,一声声,悲天恸地。

风,更骤更烈,嘶号如哭。

雪,更重更疾,森重似顷。

人,已是撕心裂肺,泪干成霜。

哭声渐渐低落下去,最终淹没在风雪中。

小影子站起来,他只觉天旋地转,就像一尊失去灵魂,失去依靠的木偶,跌跌撞撞地向风雪中走去……。

他双眼空洞,双手紧紧地抱着怀中、这个养育自己,相依为命的唯一亲人,茫然地一步步走下去,似乎永远都不停歇,永远都不要放手,直到世界的尽头……。

黑夜过去,黎明来临。风停雪止后,艳阳高照。

南北通向的古道上,一辆马车飞驰而来,赶车的是个二十来岁的少年郎,形体消瘦,皮肤黝黑,脸上风尘仆仆,隐现焦灼,似乎已经长途沷涉多日。

他叫萧千一,是奉舅父之命去杭州投亲的。这是他第一次出走江湖,更不知道杭州是个什么样的地方。

他看着缓缓升起的朝阳,忍不住叹息道:走了差不多半个月了,还没有见到杭州城的影子……。

他就不明白,在深山中无优无虑地生活了十几年,感觉挺不错,可舅父却说让他去投亲,体验体验外面的生活。

这是为什么?

他总感觉其中隐隐藏有不可告人的秘密、曲折。但却一直想不通,可是越想不出来的事情,越时刻缠在心头。他不自觉地抬手搔了搔头。

目光掠处,“啊”,他突然一声惊叫,回过神来,硬生生勒住僵绳,马车尚未停稳,他已跳下来。睁大眼睛向前丈余远看去。

大路中央,一个与自己年龄差不多的少年紧紧抱住一个老人横卧在地上。一动不动,也不知是死是活?

“还好,自己勒马及时,不然的话,马车从他们身上已横辗过去”,

他突然叹了口气。猜想这爷俩要不是饿得爬不起来,就是被昨夜的大风大雪冻死在这里。

“唉,这世上的可怜之人真是太多太多。”

他抬头四望,这里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竟是一望无际的荒无人烟。

这时,他完全可以绕开不理,或者视若无睹地辗过去。

可他心中却突然涌起一缕善念。

这年头,兵荒马乱的,人命贱不如猪狗,猪狗还有人争着去抢。而人呢,只能暴尸荒野,喂狼喂虎。

感慨之余,他忍不住向前走近。这一看不打紧,全身不由一震。

地上的那个少年与自己年纪相仿,甚至比自己还要单薄,那手中却搂着一个比他自己还要高大许多的人。

尽他双腿弯曲着侧卧在泥泞中,却仍将那老者的身体紧紧抱在怀中,似乎要为对方挡住伤害、遮尽风寒。

就这个姿势,已说明了一切,就这个姿势已胜过人世间的千言万语。

此情此景,他不由想起自己的舅父,那个把他养大的老人、已经秋霜层染……。

而这次一别,千里迢迢,相见无期。

他足足看了半刻钟,心中突然有一股冲动,想要为他们做些什么。

他人小,志却大。能力弱,偏怀天下。

他再近一步,又仔细看了看,那个老人身衫多处破碎,全身伤痕累累,口鼻处,血迹斑斑,已成黑色,伸手一探,气息全无。而那少年,尚有气息。

这正是昨夜,被伤心击倒在风雪中的小影子。黑衣少年赶紧把两人一起抱上车。

马车简陋,但里面有水有干粮,还有一张小床。

床是用木板临时搭起来的,是他用来休息睡觉的地方,所以他虽奔波十来个昼夜,却从不用进饭馆、住客栈,全部自己在马车上解决。

他把两人轻轻放在床上,刚刚用被子盖好,小影子动了动,睁开了眼睛,坐了起来。

他揉了揉红肿的眼睛,四下看了看,然后目光停在萧千一身上,苍白的脸上浮起一丝感激:是你救了我们?

“嗯,我刚才路过,见你们昏迷在地,便把你们抱上了车,其实也算不上救”。

萧千一见他醒来,也目露喜色,又关切:你没事吧?

小影子摇了摇头,目光一垂,落在身旁,面色陡地一变,抱住身边的掌柜,凄切叫道:爹……爹……。

两行泪珠从他苍白的脸上滑落。情形之间,伤心欲绝。

这就是死了亲爹的真实写照。

萧千一转过头去,不忍再看。他本想劝慰几句,但又不知该从何说起。只得叹息道:你爹并没有死,他只是伤得极重,已经昏迷,说不定还有得救。“

“你说什么,可是真的?

小影子霍然抬起头,惊疑地看着对方。

看着对方那双红通通的泪眼,萧千一点了点头:我刚才抱他时,发觉他的胸腹之处尚有气息流动,只是十分微弱而已。

“这……怎么可能,我怎么感觉不到呢?小影子把手放在掌柜的胸腹处,满脸的失望。

可是萧千一已跳上马背,自言自语道:这近百里内荒无人烟,所以我们必须尽快找个有人的地方,然后找个医术高明的太夫……。

说话间,长鞭连挥,马车疯狂地向前冲去……。

太阳西斜,下午时分。前面终于出现了一大片房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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