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人入关数余年,洛阳城中的歌舞坊凋敝过半,歌姬大多都被下卖为奴为妾,唯有露华坊的生意越做越好。
胡乐曼妙,胡姬丰娆,往年满城的牡丹花竟一朵也不开放了。人们都说,是胡女摄人魂魄的妖法惹恼了天上的花神娘娘,收回了“洛阳牡丹,名满天下”的天赐恩泽。
数年间,洛阳春无颜色。
如今又是春天,纳征的队伍进入洛阳地界,却只见满城飞花,与漫天红霞相映生辉,煞是好看。
“传闻洛阳的牡丹已经几年没有开过了,莫非是讹传?”队伍中的一个马夫小声说道。
这是一支从南方来的人马,全都锦衣华服,他们的家主是南方一个显贵的世家子弟,特命他们不远千里,北上洛阳来下聘礼。
眼看着就要入城了,没想到天色大变,一场暴雨顷刻间已经来了。他们只好躲到城门口的一个茶摊边休憩。满地零落的花瓣,掌事的看着看着,不知为何,又想起方才在官道上遇上的那顶红轿子。
“喲,这就是传闻中的洛阳牡丹?”马夫操着南方口音,拈起一片花瓣凑到鼻子底下闻了闻,殷红的花瓣像一簇火苗,似乎随时会蹿上他的络腮大胡。
“傻瓜,这可不是牡丹,这是虞美人!”一个见过些世面的挑夫笑道。
“客官好见识!”茶铺的老板来给一行人倒茶,谄媚的笑道,“如今这洛阳城里,遍处都是虞美人花!”
“欸?都说洛阳城是牡丹之都,怎得如今全都改种虞美人了?”
“嘿嘿,这……”老板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眼珠子在松垂的眼睑下面滴溜溜直转,似乎是在斟酌,许久才道,“遍种此花,自然是为了,喜爱这花的那个人!”
“想必,是个美人吧?”马夫揶揄道。众人一阵哄笑,老板也跟着讪笑起来。
眼见雨渐渐停了,队伍重新启程。洛阳城中的早市因为暴雨早早的散了,街道上只有懒懒的几个商贩在收摊。
纳征的队伍在旁人艳羡的目光中跨进了城门。管事骑的枣红色骏马膘肥体键,鎏金佩饰闪着耀目的光辉。乐师一路弹奏不止,唢呐声、锣鼓声震天动地,凉朝本就人口稀少,即使是名都洛阳,往日里也是冷冷清清。许多孩子出生起还没见过如此这样热闹的场面,都跑出来围观。
乐师的队伍后面是抬着聘礼的家丁。依照礼制风俗,聘礼不能用马车搬运,只能列于红木礼盘中,由家丁肩挑手抬,方显庄重。列在最前面的礼物是一张完整的鹿皮,后面是礼金,龙凤礼饼,珍奇海味,三牲,帖盒,香炮镯金等物,全都按照古制一应俱全。凉朝开国以来战乱不断,能有如此人力和财力的家族,实属罕见。
围观人群中深眸碧眼的胡人不在少数。这群远客早就听说,如今洛阳城中胡人过半,今日一见,果然不假。行过一座石桥,掌事向桥边的路人拱手问道。“请问露华坊怎么走?”
被问之人还没说话,却先怪声怪气的笑了起来。“露华坊呀,好说,你瞧,东石桥的西边,走到女肆,”话还没说完,跟着他后面的妇人已经揪住他的耳朵,男人疼得哎哟直叫,硬生生被妇人拖走了。
队伍中的乐师和家丁见此情景,面面相觑。这露华坊,难道是个烟花之地?窸窸窣窣的议论声立刻响了起来,掌事的厉声咳嗽了几下,才镇住他们。
进入女肆,胡姬像蝴蝶一样扑面而来,将一众人团团围住。异域的袅袅香气勾得众人心猿意马,险些忘记了差事。虞美人的香气越来越浓,花瓣满径,花丛深处,一幢琉璃瓦朱红门的高大楼阁终于露出真容。
露华坊门前来客络绎不绝,似乎整个洛阳城的人丁都聚集在这里了。门旁的拴马石边还有几队人马,想来也是来纳征的。
掌事的下了马,对站在台阶上的半老徐娘作了一个揖,“敢问,可有一位姓羽弗的娘子住在此处?我们是来纳征的。”
掌事一路上都没有提起过娘子的名讳,众人这时才知道,原来家主下聘礼的这位姑娘,有一个胡人的姓氏!莫非,还是个胡姬?
“哟,敢情又是来找虞娘的。”那妇人立即换上了一副漫不经心的腔调,随手往门边一指,“先候着吧,想见虞娘的人多了,婆子过些时领她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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