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天牢出来后,若木惜颜便回了北仁宫,把自己关在屋子里,不许任何人打搅,就连公孙尚也被拒之门外,整整一夜也不见她出来。
顾轻舟担心了一宿,彻夜未眠。
翌日。
茹念和茴念走了,琴春和棋夏代替她们晋升为若木惜颜的贴身婢女。
北仁宫恢复往日安宁,只是低沉的气氛宛如鲜花枯萎,绿草成灰,天空失去色彩,压抑得每个人都提不起精神,特别是丝竹,她还未从昨日见到那惊心动魄的一幕中回过神。茴念和茹念走得太突然,景熙宫的宫女们伤心难过了好一阵才从痛苦中缓过来,何曾想到一天之内会发生这种事,人说没就没了,一点喘息的机会都没有,她们自始至终不敢相信茹念杀了茴念。
茹念见的最后一个人是若木惜颜,她们之间说过什么,无人知晓。
若木惜颜没有向任何人说明茹念杀害茴念的理由,即便都已经知道茹念给驸马下毒的事实,也没人知道茹念为什么会给驸马下毒。
或许是鬼迷心窍,或许是受人指使,或许只是丧尽天良。
茹念终究是堕落了无尽深渊。
顾轻舟躺在床上闭目养神,她怎么也想不通茹念为何会痛恨她到这个地步,她以为当初警告了茹念,茹念就会就此收敛,没想到茹念不仅不收敛,反而还变本加厉,甚至恶毒到杀害茴念,到底是什么原因能残忍到这个地步?她到底哪里做错了?难道仅仅只是因为她当了这个驸马吗?
这是她心里的结,她也不敢去问若木惜颜。
自从昨夜看清自己的真心后,她就不知该如何面对公主殿下,她从来没有喜欢过任何人,她怎么也想不到自己会喜欢上公主,怎么也想不到自己会喜欢上女人。
女人也会喜欢上女人吗?
从什么时候开始喜欢的?是在花烛之夜因公主美貌而失神的时候吗?是公主接下从飞檐跳下来的她的时候吗?是发现公主害羞一面的时候吗?是担心茹念利用公主,伤害公主对付她的时候吗?是开始羡慕两年后的那个人的时候吗?是担心公主遇到危险的时候吗?是在百鹤楼情不自禁触碰公主睡颜的时候吗?是怕公主误会她跟容姐姐的时候吗?是公主刻意避开她不理她而失落的时候吗?是误以为公主心疼司马大人而生气的时候吗?是齐天奕盯着公主看而吃醋的时候吗?是嘲笑自己没资格阻止公主与司马大人见面的时候吗?是在所有人都不相信她,公主挺身而出当她的箭靶的时候吗?是公主不愿见她而难过的时候吗?是怕太子殿下出事公主会伤心难过,才奋不顾身替太子殿下挡箭的时候吗?是急着解释自己没有喜欢郡主的时候吗?是公主终于肯来看受伤的自己的时候吗?是故意装可怜让公主喂药的时候吗?是心里甜得连药也不觉得苦涩的时候吗?是心疼公主失去茴念的时候吗?
她……也不清楚。
她只觉得自己变得很奇怪,甚至觉得自己是不是生病了。
自从在某一瞬间看出公主隐藏在心底的柔软后,她就彻底看清了自己,也看穿了公主,一切的冷漠也许都是公主对自己的伪装,公主的内心其实是个善良温暖的人,公主只是不想让别人看出自己的软弱才一直装成一副清高冷傲的样子,生在皇家身不由己,不能让别人发现自己的软肋,公主不得不用冷漠无情来保护自己,骄傲坚强久了就连伤心难过也是躲起来偷偷哭泣。
而她,心疼这样的公主。
她知道自己不该喜欢上公主,可现在的她该怎么办才好?
顾轻舟蒙上被子,整个身子都蜷缩在被窝里,后背传来的疼痛不及揪心难受的千分之一,我绝对不能让公主知道我喜欢上她了,不然……公主一定会恨我的。
那些被茹念藏起来的千丝草、破碎的玉镯和失了盘扣的衣服,都在茹念最后的指引下在庭院的一棵大树底下找到了。北仁宫的厨房是第一案发现场,公孙尚下令将厨房重新彻底清洗了一遍,厨房里的所有东西也都换成了新的。
此时,公孙尚正在厨房为顾轻舟煎药,满屋子飘着药香,发生了这么大的事,这药……还是自己亲自煎的好。
一阵微风吹起公孙尚披如瀑布的三千青丝,在半空飘舞的青丝如锦缎一般柔软细腻,那娴静温柔的眉宇似乎能揉尽一切不美好的万千岁月,那娇玉红润的唇角挂着淡淡的浅笑。
公孙尚的心情早已平静如水,毕竟她是经历过生死与黑暗的人,她的心理承受能力要比一般人强得多。
半个时辰之后,药煎好了,公孙尚用帕子裹住砂锅把手,然后将砂锅从灶台上取下来轻轻放在桌子上。
这时,一个亭亭玉立的身影犹如昙花一现般晃进厨房,她踩着莲步,踏着清风来到公孙尚身边,飘曳的裙摆衬托出女子行动时姿态的曼妙婉约,引起人无限的遐想,每走过一处地方都留下清新淡雅的花香。
公孙尚偏头看向身边的人,柔声道:“颜儿,你来了。”
若木惜颜看起来很平静,似乎已经经过一夜整理好了自己的心情,状态好了很多,除了眼睛有点浮肿以外,跟平时凛若寒霜的她没什么区别,美人儿不愧是美人儿,眼睛肿了都那么好看,竟还显得有些楚楚可怜,任谁看了不会心疼?
公孙尚放下手中的帕子,对迟迟不说话的若木惜颜道:“颜儿,怎么了吗?”
公孙尚知道若木惜颜既然能来找她,那就说明若木惜颜已经恢复如初了,可现在见若木惜颜闭口不言的样子,她就能猜到若木惜颜一定是有心事。
若木惜颜道:“尚姐姐,他……怎么样了?”
公孙尚温柔道:“颜儿,你既然关心驸马,为何不亲自去看看驸马?”
若木惜颜沉默了一会,缓缓道:“茹念是因为本宫才会迷失方向,蒙蔽理智。发生这样的事,是本宫对不起他,本宫……没有颜面去见他。”
公孙尚握住若木惜颜的手,掌心传来的温度渐渐融化了整个心田,若木惜颜那颗冰冷的心似乎得到了雨过天晴的慰藉。
公孙尚轻声细语道:“颜儿,驸马从来都没有怪罪过你,她一直都在担心你,怎会舍得怪罪你呢?谁都没想到会发生这样的事,这件事错不在你,你可千万不能自责,知道吗?”
“可他毕竟是因为本宫才受到伤害,即便错不在本宫,本宫也有着不可推卸的责任,是本宫做得不够好,是本宫没有好好教导茹念,如果本宫……”若木惜颜垂下眼眸,神情十分落寞。
如果本宫早点告诉茹念自己的心意,茹念是不是就不会走错这一步?
公孙尚拥住若木惜颜柔软的身躯,把她抱在怀里,轻轻抚摸着她的背,想要抚平她心里所受到的创伤,安慰道:“颜儿,你已经做得很好了,至于茹念……颜儿,你应该比我更清楚,茹念执念太深,就算你再怎么教她,她也不会有任何改变。”
公孙尚把若木惜颜抱得更紧了,高傲的公主殿下何时这样过?她真的变了,“颜儿,你是无辜的,你已经够让尚姐姐心疼了,答应尚姐姐,不要再委屈自己了好吗?”
若木惜颜把脸深深埋在公孙尚肩上,轻轻“嗯”了声。
沉默了很久,若木惜颜轻声询问:“尚姐姐,本宫是不是真的很坏?”
公孙尚问道:“坏?颜儿何出此言?”
若木惜颜还是不愿说出茹念是为了所谓的对她好才会伤害驸马,自责道:“本宫这辈子……是不是只能喜欢司马大人?喜欢上别人就是错的?”
公孙尚微微一怔,若木惜颜终于在她面前承认喜欢上驸马了,在欣慰的同时她一下就猜到了其中的原因,柔声道:“所以茹念是因为司马大人才会给驸马下毒?”
若木惜颜选择沉默。
“颜儿以前为什么喜欢司马大人?”
为什么喜欢司马大人?司马大人在她最孤独的时候出现,他的笑就像一盏烛光点亮了她的世界。
“颜儿,你真的了解司马大人吗?如若有一天,你发现他跟你印象中完全不一样的另一面,你还会喜欢吗?”
司马大人在她面前表现出来的都是好的一面,她想象不出其他一面或者是坏的一面,她相信司马大人本性不坏。
“颜儿是真的喜欢司马大人还是喜欢的只是那个帮你取下风筝的小男孩?”
七岁那年,那个在大树上帮她取下风筝的小男孩,她真的很喜欢。
“颜儿,或许你心里有的只是初见的那份美好,而你正是因为执念这份美好才会喜欢司马大人,司马大人的出现并没有给你带来什么,这么多年你一直都是孤独的,不是吗?”
若木惜颜心根颤动,公孙尚说得没错,这么多年她都是带着执念在坚持,她的心灵一直都很孤独。
“感情是个很复杂的东西,谁也说不清其中的缘由。”公孙尚松开若木惜颜,凝视她的眼睛,露出温和的笑容,“驸马才是那个陪在你身边,给你带来喜怒哀乐的人,不是吗?颜儿,美好和心动是不一样的,遵从自己的内心就好,总有一天,你一定会明白的。”
公孙尚希望若木惜颜能获得真正的幸福,不管那个人是谁,只要能让若木惜颜尝尽酸甜苦辣,感受喜怒哀乐,体会人情冷暖,能够改变若木惜颜的人,才是真正对的人。
见若木惜颜低头不语,公孙尚宠溺地捏了捏若木惜颜白皙玉润的脸颊,恐怕也只有公孙尚敢这么捏若木惜颜的脸吧。公孙尚发出最为温柔的声线,“好颜儿,不要再胡思乱想了,好吗?你来的正好,驸马的药煎好了,你给驸马送过去吧。”
若木惜颜别开脸,神情淡漠,很显然不太愿意去送药。
“颜儿,逃避并不能解决问题,你还打算像上次一样不再与驸马说一句话吗?”公孙尚说完顿了顿,若木惜颜那抹不经意的失落被公孙尚轻易捕捉,公孙尚轻笑,“你就不怕驸马逃走吗?”
逃走?
这两个字倒是提醒了若木惜颜,她跟驸马之间还有白纸黑字的约法三章。这下,她心里彻底乱了套,苦涩的滋味压在喉间难以下咽,可笑的是,约法三章是她定的,决绝的话也是她说的,这下可如何是好?
她说过自己不会再懦弱,可当自己亲眼看到那个人受伤,自己却心疼得要命,甚至在那个人喊出郡主的时候,难过得泪水不自觉就流了下来,长这么大几乎没怎么掉眼泪的她,居然为了那个明明一直很讨厌的人,掉了两次泪……
距离上一次流泪还是在御书房求父皇取消婚约的时候,那时她还为了钰哥哥跪在父皇面前苦苦哀求父皇收回成命,而如今,驸马的出现打乱了她心底的节奏,她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想要什么了。
若木惜颜垂下眼眸,悲哀窜上心头,如画的纤眉尽显忧伤,她真的觉得自己是个可恶十足的坏女人。
公孙尚温暖的指尖轻轻抚上若木惜颜紧拧的眉头,看着为情所困的若木惜颜,公孙尚也忍不住替她难过,若驸马是男子,她大可告诉若木惜颜勇敢追寻自己的心声,可惜,她不是他,公孙尚能做的也只有告诉若木惜颜,喜欢一个人并没有错。
公孙尚于心不忍道:“颜儿,别着急,我们可以慢慢来,时间还很长,不要担心。”
在厨房待了一会后,若木惜颜还是决定听公孙尚的话,去给顾轻舟送药,她以当做是去替茹念赎罪为由来安慰自己。
若木惜颜端着药在顾轻舟门前顿了几秒,然后若无其事地走了进去,榻上不见人影,被褥微微拱起,顾轻舟还蒙在被窝里思深忧远,伤心难过。
若木惜颜迈着轻盈的脚步走到榻边,把药放在榻边的檀桌上,然后挨着床沿坐下,发出清冷的声音:“顾靖舟,你蒙在被窝里干什么?”
只见蜷缩在被窝里的人蠕动了几下,接着从被褥上方露出一个面如玉瓷的脑袋,那双清澈灵动的眼睛睁得很大,似乎还有些惶恐在里头?
一夜不见,这眼神竟是这般诚惶诚恐,若木惜颜不悦道:“为何这般看着本宫?本宫很可怕吗?”
顾轻舟方才还在想怎么躲着公主殿下,没想到公主殿下突然就出现在了眼前,一时让她误以为公主殿下发现了她的心思,公主殿下怎么总是这样毫无预兆的出现,看着眼前这张毫无瑕疵的脸,她瞬间忘了心生的难过与忧愁。
顾轻舟愣头愣脑地摇了摇头,道:“公主……你怎么来了?”
若木惜颜盯着顾轻舟,冷道:“怎么?本宫来看你,你不乐意?”
“不是……”顾轻舟收回目光,这下可好,心虚得不敢与若木惜颜对视,从被窝里慢慢钻出来,撑起身子,“我只是没想到公主会来看我……”
若木惜颜下意识去搀扶顾轻舟,手还没碰到顾轻舟,顾轻舟就往里挪了挪,像是故意不让若木惜颜搀扶一样,若木惜颜的手停在半空,猝不及防地看着顾轻舟云淡风轻的侧颜,忽然有一种自己被眼前人讨厌的感觉。
这刻意疏离的举动是认真的吗?
顾轻舟偏过头,不敢去看若木惜颜,藏在被褥底下的手紧攥一团,耳边不停响起一个声音:你必须对自己负责,必须对顾家负责,只有远离公主,你才能放下这段本不该有的感情。
为了打破这尴尬的气氛,顾轻舟扯开嘴角笑了几声,“公主,我的伤已经好很多了。”
这一笑比哭还难看。
若木惜颜面不改色地收回手,表面风平浪静,内心翻江倒海,本宫这是被他讨厌了吗?
几秒后,心里又摇摇头,不,可能是本宫想多了。
为了避免让顾轻舟看出自己失落,若木惜颜若无其事地端起檀桌上的药,当做方才什么事都没发生,淡淡道:“本宫是来给你送药的,趁热把药喝了吧。”
若木惜颜舀起一勺药,这次她没让顾轻舟提醒,而是直接放在嘴边耐心地轻轻吹,如玉的面容温情似水,好似一朵娇花美艳动人,顾轻舟还是忍不住偷瞄若木惜颜,一瞄就开始沦陷,公主生得可真好看,好看得都舍不得让别人看了去了……
失神片刻,蓦然发现自己对上了若木惜颜清亮的秋水明眸,心弦一下就乱了节拍,凛住心神,做贼心虚地夺过若木惜颜手中的药勺,压低嗓子咳了声,眼神飘忽不定,慌张道:“公主,我还是自己来吧……”语罢,一口喝了勺中的药。
顾轻舟喝完勺中的药,窘迫得不知该如何是好,就怕若木惜颜发现自己喜欢她,十分懊悔自己方才偷瞄若木惜颜的举动,怎么一瞄就刹不住车了呢?
如果可以,顾轻舟已经钻进了被窝。
无奈之下,顾轻舟只好从若木惜颜手中夺来那碗药,“咕噜咕噜”几声,一口气喝完碗中的药,喝得太快,药是苦是甜也没尝明白,把药碗放在檀桌上,然后像是松了口气一样说了句:“公主,我喝完药了。”
顾轻舟全程只顾着自己慌张窘迫,视线盯着床角始终没有落在若木惜颜身上,完全没有注意到一直看着她的已经心凉了半截的若木惜颜。
若木惜颜没说一句话,听顾轻舟这语气,怎么像是在赶她走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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