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惊泓再次见到了那个淡蓝色的身影。虽然离得很远,但也不敢靠近,他担心被发现,而且他已经失败过两次。蓝衣人的警觉高的简直不像是个人,而是个机器,唐门杀手都是这样的吗?
破败的佛塔上,淡蓝色的身影静静的坐在塔顶。他的右手紧紧攥着左臂的伤口,虽然已不再流血,但是布条已经被血渍浸的发黑。他看了看尚且明亮的月亮,似是在计算着时间。他又看了看那间小院,他的位置距离小院至少有四十丈,但他依旧可以看清谢天鹏的动作,他有把握在这个距离杀死谢天鹏。杀人,他可是专业的。看着院里人的一举一动,一丝冷笑悄悄挂上嘴角。他悄悄的从腰带上抠出一个乌黑的机关,然后就不再动了,他在等。
亥时三刻,乌云遮蔽月亮的一刻,天地无光的一瞬,塔顶上忽然有亮光闪了一闪,鬼火一样的光,亮起的瞬间就已经熄灭,随后他的人就已不见。
谢天鹏只来得及发出一声短暂的惨呼,就倒了下去,他甚至没来得及握住武器。银戟本来在他触手可及的地方,时辰一到,他就已经伸手,然而他也就只来得及伸了伸手。
谢天鹏双目圆睁,表情并不好看,他甚至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死的。他的咽喉上插着一件奇怪的暗器。
孔雀翎!
好快的孔雀翎!
院中三人同时惊诧,惊诧中还带着一丝恐惧。他们都见过死人,也都杀过人,但是他们从没见过有人死的这么快!这么无力!这么恐惧!这么不甘!这么不明不白!
率先反应过来的是姚飞,他立刻判断出了凶手的位置。十里之内还没有什么声音能逃过他的耳朵,他听到了机关扣动时的“咔哒”声,然后就立刻判断出了凶手的位置。姚飞已经恢复自信,遇上他是凶手的不幸,这个江湖还没有人能逃出他的掌心。做出判断的姚飞立刻转身,然后他就看见了袁长风询问的眼神。
“佛塔!”姚飞说了一声,率先提气掠起,直奔佛塔而去。
袁长风和霍刚几乎是同时掠起,紧紧跟在姚飞身后。不过霍刚的轻功相比二人差了不少,起落之间,袁长风已经追上的姚飞。
姚飞看了他一眼,压低声音道:“你刚才不该看我那一眼。”
袁长风道:“你就不怕圣上治你个欺君之罪?”
姚飞道:“我不怕死,我只怕不能在死前杀死他。”
袁长风有些意外,“你到底是为了什么?”
是什么可以让昔年的第一捕甘心背弃朝廷?又是什么可以让本已退隐的人不惜放弃生命也要重出?
姚飞不再说话,此刻的他脑子里只有任务。
佛塔上当然不会有人,淡蓝色的身影此刻正在凤萧集高高矮矮的屋檐上疾奔,迅疾而无声。论轻功,姚飞三人根本不是他的对手,不过他身上有伤,坚持不了多久,所以他只能更快,只有尽快离开凤萧集,姚飞才无法在第一时间找到他。
但是现在,他不得不停下脚步,因为有人拦路。
明黄灼灼的人,抱着剑,微笑着盯着他的脸,似乎是想从他脸上看出花来。
“在下叶惊泓。”明黄的人有些玩味的开口。
蓝衣人不语,悄悄抓了一把银针。
叶惊泓显然已经注意到了蓝衣人的举动,“你不出手,是怕姚飞发现?”
蓝衣人的眼神更冷了一分,但是他还沉得住气。所以他不语也不动,他在等出手的机会,这一刻,他绝不能失手,因为姚飞就在附近。若是一击不胜,一定会陷入缠斗,而缠斗不仅会发出声音,更会拖延他的时间。
叶惊泓笑道:“你知不知道,姚飞的嗅觉跟他的听觉一样灵敏?”
蓝衣人终于开口:“你想说什么?”他的语气宛如寒冬腊月的冰窖。
叶惊泓道:“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
蓝衣人道:“唐啸。”
叶惊泓侧身让路,做了个请的手势,“镇外有我的车。”
唐啸在叶惊泓让路的一瞬就冲了过去,然后他才听到叶惊泓的话。唐啸冲过去之后,叶惊泓发现衣服上多了一个血点,原来是伤口迸裂了吗?所以才这么着急?
镇外果然有一辆马车,宽大奢华,而且非常舒适,这样的马车往往价值不菲。唐啸作为杀手,跟各式各样的人都打过交道,但这样的马车他也只见过三辆。第一辆车的主人是江湖上某位富甲天下的商人,第二辆车的主人是个名满天下的将军,可惜这两个人都死在了他的孔雀翎之下。眼前的车是第三辆,他不禁有点怀疑叶惊泓的身份,但他很快就扼杀了这个念头,他是杀手,拿钱办事的角色,不该有好奇心。
唐啸毫无波澜的看着车夫,车夫友善的笑了笑,并不知道自己将要面对什么。唐啸拍了拍他的肩膀,他就倒了下去。然后唐啸将他的尸体藏在车里,又在尸体上和车厢里藏了几个机关。之后坐上了赶车的位置,打马出发,打的很重,马车一下子就窜出很远。可是就在马车窜出去的一瞬间,他却忽然跳了下来,钻进了树林。
雨不知道什么时候下起来的,现在已经下的很大。
霍刚回到了小院,沉默着收殓着好友的尸首。他虽然不甘心,他也想追下去,但是怎奈他轻功不好,执意如此也只会拖慢其他两人的脚步,而且谢天鹏的尸首也需要入殓,所以他就先回来了。
但是他却没想到,诺大的宅子,此时竟然空无一人。谢天鹏辛辛苦苦打拼三十年,建起了这么一处基业,忽然间就空了。谢天鹏死掉的那一刻,那些住在里面,忠心耿耿的下属、肝胆相照的朋友、如胶似漆的发妻就都已经逃了,逃得干脆,他们不仅逃了,还瓜分了谢天鹏攒下的积蓄。而谢天鹏的尸体就那样随随便便的丢弃在后院之中,他腰带上的七颗宝石已经不见。霍刚浑身发冷,他替朋友不值。
“不报此仇,霍铁胆势不为人!”霍刚狂怒的嘶吼着。
当霍刚红着眼睛,收拾完谢天鹏尸体之后,姚飞和袁长风也回来了。
霍刚看了他们一眼,不用问也可以知道,追丢了。
“上了他的当,他用一辆马车做障眼法,姚叔叔差点受伤。”袁长风愤愤不平的说道。在霍刚听来,颇有辩解的意味。不过袁长风也没有夸张,马车上的机关相当歹毒,若不是姚飞经验丰厚,处处提防,肯定已经着了道。至于他们为什么会去追那辆车,当然是姚飞听见了马鞭的声音,所以误以为凶手就藏在车里,毕竟三更半夜的谁会急着离开凤萧集,又正好是赶在这个时候。
“这里……怎么会……”姚飞欲言又止。
霍刚冷哼一声。
姚飞叹了口气,这个江湖真正有情有义的又有几个人呢?
“先别急,还有办法。”姚飞沉吟着开口。
霍刚冷冷道:“什么办法?”
姚飞有些不好意思的开口,“听说丹华楼就在这里,或许我们可以去打探一下。”身为天下第一捕,查案居然要请江湖组织帮助,面子上实在有些过不去,但姚飞也顾不上那么多了。
霍刚不禁有些动容,他倒是忘了,凤萧集能有今天的繁华,与丹华楼有着说不清的关系。因为丹华楼的原因,凤萧集的来客可谓络绎不绝,客人来了自然是要吃饭住店的,而吃饭住店是需要银子的,时间长了,凤萧集自然就富足起来了。之所以会有这么多人前来拜访丹华楼,是因为它是一个买卖情报的江湖组织,只要有钱就几乎可以买到任何想买的情报或是秘密。霍刚现在担心的是,这么晚前去拜访,会不会有些失礼?他不在乎姚飞心急的原因,也不想知道姚飞的目的,只要姚飞能帮他报仇,就足够了,现在的他只剩下仇恨。
姚飞似乎看出了霍刚的担忧,悠悠道:“丹华楼我曾经来过一次,我也和楼主有过数面之缘,或许……”说实话他几乎没什么把握,但是他不想拖,他想尽快找到凶手,所以他打算去碰碰运气。
“我陪你去!”袁长风忽然道。他不想跟霍刚待在一起,他不喜欢霍刚,而且他更想见一见传说中的丹华楼主。
霍刚似乎没有发觉袁长风的异样,开口道:“这里我处理就足够了。”
听霍刚这么说,袁长风有些如释重负。于是二人再不多言,立刻朝丹华楼走去。
此时的丹华楼一片漆黑,只有顶楼还有点灯火。叶惊泓知道他的朋友还没有睡,他笑了笑,开始敲门。
门口处的屋子亮起了灯,随后一个约莫十六岁的女孩子揉着惺忪的睡眼走了出来。正是丹华楼的总管——简茄。
简茄气鼓鼓地嘀咕着:“谁呀,大半夜的不让人睡觉,敲敲敲,敲什么敲。”
说话间已经打开了门,看到叶惊泓,简茄心头一怒,道:“你这人怎么这么不知好歹,大半夜的私闯民宅……”
叶惊泓打断她的话,道:“怎么?上公堂说话?”
简茄道:“哼!哪有那么便宜,公子已经睡了,明天再来吧,赶早!”说罢就猛地关上了门,险些撞到叶惊泓的鼻梁,随后不管他再怎么敲门都毫无回应。
叶惊泓无奈的叹了口气,左右看了看,确定四下无人,才纵身翻过院墙。不料,脚还未沾地,就听到一声哨响。随后,八个方向,同时出现八个黑衣人,八柄剑同时刺出。叶惊泓猝不及防,登时受制。随后就看见一个娉婷身影盈盈走近。
简茄走到叶惊泓面前,一脸愠怒,“你这个人真烦,押他去见公子。”
八个黑衣人同时开口:“是!”
顶楼的门大开着,似乎是在等待着什么人。丹华楼主柳清欢此刻正在灯下临摹着一幅画。八个黑衣人仗着八柄剑押着叶惊泓来到门前,其中一个人说道:“公子,有人闯了进来。总管让我等押他来见你。”
柳清欢仿佛没有听见,依旧专注的临摹着。而黑衣人也不再说话,一时间整个世界仿佛都安静了下来。
许久之后,柳清欢看着自己临摹的画,摇了摇头。然后才想起门口的人,于是开口道:“你们下去吧。”
八个黑衣人松开叶惊泓,行礼告退。
叶惊泓活动活动酸痛的手臂,道:“你这待客方式真是特别。”
柳清欢道:“谁让你夜闯民宅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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