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叹了口气：“如今的佛门竟堕落成这个样子了，真令人唏嘘。”
猫十六笑了笑：“也只这苍原寺如此罢了，上梁不正、下梁歪，那白夜寺的和尚便不是这个样子的。要是那白夜寺的和尚没死在那火车爆炸中，哪里有现在这么轻松呢。”
我摇摇头：“别提了，你坑害了许多无辜的人。”
猫十六没有多说什么，
狐未倒是蹙起眉说：“赶紧做法，我觉得刚才他们有点像是拖延时间的意思。”
果然狐未话音刚落，白夜寺的和尚便现身了。
猫十六诧异得很：“火车不是爆炸了吗？他们怎么逃出来的？”
狐未笑了笑：“他们既然能骗你一次，又怎么不会再骗你一次。”
当即白夜寺的和尚和众妖打作一团，那苍原寺的和尚闻声也纷纷涌出来，拿着各种法器辅助白夜寺的高僧做法。
如雨似雪的金光，点点地落在众妖身上，我们仿佛被无形之力捆束住，除了猫十六竟都无法动弹。
猫十六笑了笑：“不要想我。”
说罢，猫十六祭出了自己的妖灵使了个昏天暗地、山石崩裂的妖术，霎时天黑了下来，大地裂出了巨大的缝隙，万丈之下，露出了深埋地底的岩浆。
彼时伸手不见五指，而妖怪都有夜间视物的本领，只有那不辨方向、修为稍浅的一些和尚坠入了那巨大的裂隙之中。
猫十六临死之际对着我笑了笑：“一切，就只看他帮不帮咱们了。”
忽地，几声震天动地的爆破声响彻榴月山。
……
后来狐未告诉我，猫十六将时夏关在她房间里的一整天，只玩了一会儿的媚术，倒是把妖族没落下来的事情一五一十地给时夏讲了，大约也就是洗脑，让他同情无辜被牺牲的妖类。
当时我们在苍原寺恶战众僧时，时夏和一群妖力无多的妖怪也到了苍原寺附近。他竟掘出了四方佛塔地底封存的经文，那之后听到四面轰响，是妖怪们埋了炸毁了塔楼。
……
金色的法障骤然消歇化作一张金色的法网，那沉重的威压也一点点逝去。
狐未大喊着：“别管这里，去解封印！”
我点头，正准备离去。
忽地被那金光闪闪的法网罩住，浑身伤痛，七孔流血。
不得行动之际，骤然幻境迷离，时空转变。
定睛一看，一时之间竟已是身处一处密室里，那时我被四条铁链锁住手脚，不能多作活动，一群和尚正围着我诵念着躁耳的经文，莲花形制的佛灯忽明忽暗，偶尔光芒骤亮刺眼得很。
心底多时不曾说话的它竟然开口了：“咱们是不能都活着走出去了，谢谢你。”
“你要做什么？”
“我就帮你选择一次吧，我怕你到时候做不了抉择。”
“……”
身体里仿佛有什么东西被分离出去，疼到炸裂，终至昏厥。
……
转瞬，我清醒过来，苍原寺满地尸骸，而它似乎不复存在。
彼时我心里竟只想去找一个人，是谁？是时夏。
我走了出来，那时天色阴暗得很，看那鲜嫩的枝叶，应是初春的时节。
一路奔跑着，奔跑着，拖曳了一地的血。
人越来越累，越来越慢。
眼泪不住，终是跑到了四塔镇。
待到我精疲力竭地走到了家门前，时夏正抱着小儿子，背对我浇着屋内墙壁木架上的花，大女儿正骑着竹马，悠悠地摇晃着。
“我回来了。”我哭着说了出来，累极跪坐在门前。
时夏猛然回头，奔了过来，紧紧拥住了我，吻着我。那时二人抱得太紧，挤小儿子难受得捶打着时夏的脑袋。
森森从竹马上站起来，胖胖的身子也连忙奔跑过来，伏在我们身边，哭得伤心。
……
“我只能做到这么多了，保重……”
是梅雪的声音。
……
倏地，狐未一声大喊刺痛了我的耳膜，破了幻术。
忽地时空转变，星移物换，我竟还在苍原寺门前。
满地都是僧人的尸体，狐未残喘着，嚅了口血：“竟醒了？……快，快去解开封印了！”
我点头，幻术不复，却发现梅雪真的不在我身体里了。
她的妖灵不复存在，我的身体又一次沉重非常，失了许多妖力。
狐未笑了笑，庆幸不已的样子：“那罗网是白夜寺最厉害的法器，没有多少妖怪能逃脱出来，万一要是逃出来了……恐怕届时你只要活着，就会无限循环在某个时空的……又怎么会清醒过来？……梅雪的妖气呢？”
“……”
“是梅雪吗？……”
我不明所以地掉过头，看向山道上。
狐未没有说什么了，只是跟在我后面。
依着印象中所见，我找到了去往那潭泉眼和石榴树的路，沿途幻景和现实交叠，我身前身后四个大妖怪正闪现地走着，穿着黑羽衣的石墨、环身绿藤小花的春，老迈沧桑的身影，戴着斗笠从来看不见脸面的朽翁、一直捧着石榴吃个不停的大兔子，一切仿佛是数百年前。
我拾起了泉水之下隐隐共鸣的妖灵石，念着它曾教过我的口诀，导引出体内的山神之力，顷刻之间妖灵石恢复了流光溢彩之态，迸发出七彩的光芒，整座山也骤然恢复了生机。
朽翁幻化出了形貌，叹了口气：“可怜，你们两世的情缘竟然都如此短暂。”
他幻化了一朵荼蘼花递给我，幻术之下，我完整地想起了前世之事。
却，并不觉得遗憾。
……
那之后三年，时夏与我带着一双儿女又来到了榴月山游玩。
五月的赤月，血红得鲜艳欲滴。
我们看了整晚的月亮，第二天清晨我在时夏怀中静静地停止了呼吸。
那一刻我终是明白梅雪帮我做出的选择，果然我是一辈子都没有勇气去面对的。
是无限循环在虚假停滞的位面，还是径自向前？
我不知道，但是这个选择也是不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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