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乔已倒在地上。

上官羽衣急忙俯身察看小乔的伤势,而玉环、飞燕、大乔则把老婆子围了起来。

事变猝然、周围的人都惊呆了

小乔面如死灰,苍白中透着一层黑气,神志虽还清醒,但已气息奄奄,宛若游丝。

显然她是中了剧毒。

她伤在右肩头。

上官羽衣撕开她肩头衣服,见白如凝脂的肩上有一碗口大小的乌黑伤处,看来触目惊心。

伤处正中有一梅花状的毒针,银光闪闪,倒也玲珑可爱。

“蝎子梅花针!”上官羽衣暗暗心惊,但脸上丝毫不显慌乱之色,望者那老婆子,朗声道“林三娘,我金钱帮素与蝎姑蜈

嫂没有梁子,你今天为何要设下圈套,用毒针伤我爱徒?”

老婆子颇觉意外,勉强笑道:“金丸仙子确是厉害,居然立却就认出了我的来历!”边说边撕下脸上的人皮面具,露出

张俏脸来:艳若桃花,媚眼流昐,年纪约在三旬以上,只是显得风骚,也带着几分煞气。

旁观者见老太婆变成了大美人,十分惊奇,止不住窃窃私语。

他们不知,蝎姑蜈嫂乃是江湖上的两位煞神,蝎姑林三娘,善用独门暗器蝎子梅花针;蜈嫂刘二喜,练就九指娛蚣掌。都是歹毒阴损的功夫。就武功而言,两人勉强够上一流高手,但善于易容和使毒,到了神出鬼没,防不胜防的地步,所以武林中人颇为忌惮。

她们并非姑嫂,只是联袂江湖,形影不离,又姑嫂相称,所以得了个蝎姑蜈嫂的诨名。据说她们不仅白昼同行,而且黑夜同床,行迹暖昧,江湖中人私下颇有闲言,被目为奸邪一流。

蝎姑林三娘娇笑说:“我和你们初次相见,自然无冤无仇但如果有人出了大价钱,一千两黄金买你们一条人命,情况就不同了。”她形变了,声音也随之而变,甜腻软缩绵,说不出的温柔风流,真能荡人心魄,蚀人筋骨,周围一些轻薄汉子听得心神俱醉,连几个老成持重的都觉得心跳耳热。

上官羽衣沉声问道:“是谁想杀我们?”

林三娘笑道:“金丸仙子是老江湖,怎么问出这等傻话?重金聘请杀手的人,自然不希望别人说出他来,而杀手如果供出雇主日后还能在江湖上混吗?”

上官羽衣见小乔呼吸微弱,情知中毒甚深,拖延下去,恐有性命之优,不愿和林三娘多作纠缠,厉声道:“快拿出蝎子梅花针的解药来”满脸杀之气。

玉环、飞燕、大乔见向来和颜悦色的副帮主动了真怒,料知一场恶战势所难免,一个个精神抖,蓄势待发。

但蝎姑林三娘却视若无睹,依然娇声嗲气地说:“一条人命可是一千两黄金,我可舍不得放弃这已经到手的横财!”

上官羽衣不愿再多费口舌,道:“杀了你,自可取得解药!”

长剑在手,直刺林三娘当胸要穴,剑尖嗡瞈作响,显然贯注了充沛的内力。三女恨林三娘歹毒,又要逼取解药救小乔性命顾不得単打独的江湖规矩,一齐攻了上去。

林三娘的武功不及上官羽衣,此刻以一敌四,更是难以应付,五、六个回合下来,已是左支右拙,左臂中了上官羽衣一剑,伤势虽不甚重,但鲜血已湿透了衣袖。

上官羽衣边战边说:“交出解药,饶你不死!”

蝎姑林三娘咬牙不答,面露焦躁之色,目光在人群中扫射,似乎在寻找什么人。

上官羽衣忽然想到:“蝎姑蜈嫂,焦不离孟,她定是在找蜈嫂刘二喜。不可不防!”忙招呼三女道:“小心她的同伙!”一言未了,场所中已多了一位女子:面目娇好,目光湛然,只是身材较为雄壮,倒有几分丈夫气概,满面冰霜,望之令人寒。

林三娘见了她,喜上眉梢,道:“二喜,快帮我杀了她们。”

上官羽衣知她就是蜈嫂二喜,正想说服她劝说林三娘交出解药,不料刘二喜首先开了口,沉声问道:“你们为什么欺负我三娘?”声音沙沙的,却颇甜美,犹如嘉兴糯米豆沙粽,别有一种人的魅力。

上官羽衣想息事宁人,解释说:“是蝎姑林三娘先用竭子梅花针——”却被蜈嫂刘二喜冷冷打断:“你伤我三娘,便是

个死!”语气中透着对蝎姑极大的关切。说着伸出双掌一一倒也白净细嫩,只是骨胳粗壮,而且右手的小指齐根断了。

刘二喜略略运气,双掌由白转黄,又由黄转红、最后九根手指变得通红、犹如九条蜿蜓的大蜈蚣,望之骇然,且隐隐散发出腥臭的气味。上官羽衣心道:“这就是江湖上谈虎色变的九指蚣掌了,八成是毒掌!”暗暗担忧,再看玉环、飞燕和大乔,都面有惧色。

刘二喜喝声“照打”,呼的一掌击向上官羽衣面门,上官衣侧身避过,但闻到恶臭的掌风,差点呕吐出来。她情知局

险,闹不好不仅救不了小乔,自已和另外三女也都性命难保,所以运气三匝,静下心来,聚精会神地和刘二喜周旋。

蝎姑林三娘少了上官羽衣这个主要对手,独对三女、却是游刃有余,娇声娇气地说“二喜,你死到哪里去了?害得我

惊受怕,左臂上还挨了一剑!”

娱嫂刘二喜单战上官羽衣,感到对方剑势凌厉绵密,武功不在自已之下,若不是自己毒掌的威慑,对方不敢过于紧逼的话,自己可能会吃大亏。她心上吃紧,却不敢不回林三娘的话,说道:“三娘,我适才去茅厕方便了一下,肚子疼得厉害,所以耽搁了。你伤得重吗?”语气十分关切。

上官羽衣见她说话粗俗,忍不住皱了皱眉头,心道:“这等粗俗之人,林三娘怎会和她——”自己的脸却红了,不敢再想下去。

林三娘又说:“少说废话,快打发了金丸仙子,瞧我来收拾这三个丫头!”顿时身法一变,如一溜黑烟在三女中间穿插,不可捉摸。三女大吃一惊,各退一步,靠背而立,紧紧守住门户,这样一来,林三娘固然急切间伤不了她们,但她们却成了有守无攻,明摆着只有挨打的份了。

上官羽衣看到三女处于下风,时间久了难免会吃亏,小乔受毒严重,更是一刻也拖延不得,不觉心中焦躁起来,剑势更加凌厉,企图一击奏功,以便去帮助三女,营教小乔。这一来可犯了急于成功的兵家大忌,攻势虽然加强,防守却大减。而蜈嫂刘二喜多经打斗,经验十分丰富,看出有机可乘,有意卖了个破绽,脚下一个踉跄,右胁门户大开。上官羽衣不知是计,抢上一步,长剑直刺一一却把自己的右胁暴露了。刘二喜大喜,叫声“来得好。”闪至左侧,蜈蚣掌直向上官羽衣右胁拍去。

上官羽衣情知中计,但已不及躲闪,心中一阵悲凉,暗暗叹道:“一时失察,竟丧命在这等屑小手中!”

刘二喜眼看就要得手,忽听得脑后飒然风至,直指她后脑后枕、背心魄户、和腰际命门三大要穴,若被击中,不死也成了废人。她保命要紧,顾不得伤人,着地翻滚,避过暗器,待纵起身细看时,哪里是什么暗器,只是不远处地上有三片柳叶,整整齐齐排成一个“品”字。

摘叶飞花,皆能伤人。

高人在此。

她心胆俱裂,不敢再战,招呼一声:“三娘,风紧,扯乎!”

林三娘也已看到了发生的一切,撇下三女,与刘二喜一起几个纵跃,便逃之夭夭了,只是留下了一句话:“蝎子梅花针上的剧毒,没有我的独门解药,中毒者十二个时辰内将筋腐骨烂而死。

上官羽衣死里逃生,一时怔怔忡忡地说不出话来;直到三女过来叫了声“副帮主”才清醒过来,当即对着四周朗声道:“是哪位高人相助,请现身容我当面谢过!”

四周一片寂静,无人应声。

上官羽衣叹道:“施恩不图报,真乃高人!”再看到奄奄息的小乔,更是百感交集。

飞燕道:“副帮主,要不要去追赶蝎姑蜈嫂二凶,讨取解

药?”

上官羽衣意兴萧索,说:“追不上了。追上也未必能讨到解药。”

飞燕道:“那小乔——”

上官羽衣从怀中取出一只白色小瓷瓶,倒出四粒药丸,说:“先喂她吃下。这是我自制的辟毒丸,虽不能完全解除蝎子梅花针之毒,却也可暂时制止毒性蔓延。余下的事只能走一步,算一步,多半还要看她本人的造化了。”语气十分凄凉,竟是束手无策、听天由命的样子

飞燕、大乔素来看到上官副帮主自信、从容,虽然从不疾言厉色,却另有一种慑人的威力。而现在她却如此心灰意冷,必是事情已无可挽救,再想到小乔危在且夕,不觉鼻子发酸,泪水涔涔下淌。

玉环比较冷静,问:“副帮主,难道你在徐州就没有一个可以找他帮忙的朋友?”

被玉环一言提醒,上官羽衣喜形于色,连连拍着脑门,笑道:“你看,我都急糊涂了,半生闯荡江湖,临事却象个小孩样惊慌失措,若不是你提醒,差点误了大事。”

三女都知道,上官羽衣并非临事慌张,而是为小乔担心太甚,以致乱了方寸。现在她既然面露笑容,必是已有了救治小乔的办法,所以一齐问道:“你想起了谁?”

上官羽衣道:“普救庵主持静观师太。”

飞燕间:“师太武功很高吗?”

上官羽衣道:“师太算起来是我师叔,武功比我高,但在式林中还算不得顶儿拔尖的。她深研佛经,生性慈悲,立志普救众生,所以一生钻研医道,医术之高明,并世无二。找到了她,小乔便有救了!”信心十足,充满喜悦。

三女大受鼓舞,兴奋地说:“我们快去吧!”

普救庵在城西三十里处。

小乔服下辟毒丸后,毒性暂时得到控制,不仅苍白的脸上有了一丝淡红,而且还勉强可以站立行走了。但玉环不让她走,背着她。她不足百斤,内力颇深的玉环背着浑然不觉,依然健步如飞。

不到半个时辰,普救庵已隐隐出现在前方。

它孤零零地矗立在荒野中,没有左邻右舍。远处有一抹青山,周围是一片丛竹,门前双树高耸,乃是菩提树。据说佛祖如来是在蓄提树下长期参悟而得证大道的,因此佛家视菩提为圣树。而翠竹中空劲节,象征着佛家内心无挂碍而行为刚直无私,更是明显的道理。

一切都那么安谧、庄严。

却又透着萧瑟、阴森。

见此庄严之景,五人肃然起敬。上官羽衣点头叹道:“师太世外高人,果然远离红尘,就是这居处也非常人所及。”

正待上前叩门,忽得远处隐隐传来吟咏之声:“菩提高耸兮翠竹从生,状似清虛兮内藏奸小。张下罗网兮设下陷阱,

飞蛾扑火兮有死无生!”声音细若蚊鸣,但历历可辦。

是警告?还是威胁?

五人一证,脚下自然就停下了。

凡乎同时,庵门“呀”的一声打开了,走出一位眉清目秀的缁衣小尼。她见到门外有人,似乎颇觉意外,吃惊之余即双手合十当胸,轻轻向道:“施主从何而来?到小庵有何公干?”声音和悦,闻之可喜。

五人仔细打量了她一番,实难想象这样一位清秀、纯朴的小尼会藏有祸心。

上官羽衣无可躲闪,硬着头皮回答:“上官羽衣求见静观师太。

小尼说:“师太正在佛堂参禅,五位施主请随我来!”转身在前面引路。

上官羽衣略略踌躇了一下,但见了玉环扶着的小乔憔悴无力的样子,又拿定了主意,心道:“救人要紧,普救庵就是龙潭虎穴,也少不得要闯它一闯!”对四女使了个眼色,示意警惕戒备,就当先走了进去。

四女也跟者走进普救庵。

进门是一个很大的院子,一律种着青青修竹,过左首角门,就是佛堂,匾额上写着“慈悲”两字。佛堂门关着。

小尼进去通报后,很快就出来说:“施主请进。”

佛堂很大,空荡荡的,只供着一尊全身观音像、与真人一般大小,但面容与普通观音像有些不同,瘦削些,带点苦相,也有几分杀气。

佛像本是人造,象与不象全在匠人手艺的高低,普救庵香火不旺,观音像也就塑得马虎了。

堂内点着一盏青灯,闪烁明灭,光线暗淡,阴森森的。

静观师太端坐在蒲团上,手捻佛珠,低首颂佛,似乎对五人进来不闻不问。

上官羽衣上前一步,躬身道:“上官羽衣见过师叔。”她心里一直记着庵外那奇怪的声音,所以甚为警惕,不敢靠得静观大近,以免猝变而难以防范。

静观师太这才缓缓拾起头来,说:“你们是远客,不需多礼,都坐吧!”声音冷冷的,似乎有什么心事。

上官羽衣心里打了个顿,想:“怎么这样冷淡?从前可不是这样!”这样一想,又多了几分疑心。但脸上不露声色,招呼四女坐下。四女中飞燕、大乔、小乔都坐了,唯有玉环站在小乔边上,说是照料小乔。上官羽衣明白,她是不放心,站着随时准备出手。

静观师太扫了四女一眼,目光停留在小乔脸上,问:“上官,你是为这位姑娘身上的毒才来找我的吧?”

上官羽衣暗暗佩服,心道:“果然医术通神,一眼就看出小乔身受剧毒!”忙说:“正是,望师叔慈悲,救她一救。”

玉环却另有一番心思:“她怎么能一眼看出小乔中毒?莫非与蝎姑蜈嫂早就暗通声气,故意大言欺人?若果真如此,请她治毒,岂非是把羊羔送入虎口!”心念及此,潜运内功,蓄势待发。

静观师太皱眉道:“此毒非比寻常,施毒之人是谁?”

上官羽衣回答:“蝎姑林三娘。”

静观师太点头道:“又是蝎姑蜈嫂,难怪如此歹毒!是中了蝎子梅花针

上官羽衣说:“正是。师叔可能解救?”

静观师太仔细看着小乔的脸,说:“幸喜来得及时,前后不过半个时辰,又服了解毒之药,毒性尚未蔓延。即使如此,却也大费手脚,姑娘得吃些苦头了!”

这时缁衣小尼端来香茗,五人各得一杯。那茶杯是江西景德镇制造的白瓷青釉小盖杯,瓷质细洁,制作讲究,印着的兰花栩栩如生,十分可爱。

打开盖子,却闻到一股刺鼻的药味,再看那茶水碧莹莹的,映得人面目皆绿,森森可怖。五人都觉惊骇,心道:“毒物多呈绿色,此水色深味深,真不知毒性有多厉害!她如此肆无忌惮地害人,敢是有恃无恐吗?”

心中愈加警惕,茶是不敢喝的,只是加倍仔细地打量着佛堂内的布置,苦于灯光闪烁,看不真切,只是感到四周充满着阴森诡秘之气。

静观师太全神贯注地看着小乔,似乎没有发觉她们奇特的表情。她下了蒲团慢慢走近小乔,突然扬起右手,直向小乔头顶拍去。

几乎同时,上官羽衣发现了一个骇人的迹象:那矗立的观音神像突然眨了眨眼!

那不是神像,而是个活人!

她再次记起了庵外的奇特的声音:“张下罗网兮设下陷阱,飞蛾扑火分有死无生!”暗暗叫道:“中了奸计!”再看小乔,已跌倒在地上,头顶插着三根明晃晃的银针。

她又惊又怒,喝声“好奸贼,骗得人苦!”长剑在手,直向静观当胸刺去,而玉环也已双掌齐发,直击静观胸腹。

静观师太万没料到两人会向她下手。她医术虽高,武功与上官羽衣只在伯仲之间,猝不及防,长剑穿胸,胸腹中掌,直挺地倒了下去,口中鲜血直喷。

也就在这时,那假观音飞身扑来,叫道:“恶贼,快纳命来!”竟是男子口吻,一掌劈向玉环,这一掌凌厉之极,玉环

招架不住,只感到胸口如遭锤击,哼也不哼一声,跌出数丈,倒在地上。

假观音又向上官羽衣击去,上官羽衣只感到对方劲力之雄浑,非夷所思,只得拼死抵御,却是有守无攻,迭遭险着。

那边大乔、飞燕双战小尼,稳稳占住了上风。

双方正打得不可开交,却听静观师太说:“都快住手!佛堂圣地,岂可斗殴!”她身受重伤,声音细微无力,但依然有一种慑人的威势,交战的双方立刻都停了下来。

小尼急忙扶起静观师太,泪流満面,问:“师父,你不要紧吧?”

静观师太喘息良久,这才说:“上官,你为何要杀我?”语气平静,毫无愤怒之意。

其实上官羽衣一剑得手后,心里就不无怀疑:“静观若是有心害人,自然有所戒备。她武功不在我下,怎会被我一剑刺中要害?”听静观责问,硬着头皮回答:“是你先存了害人之心!”

静观不胜惊讶,说:“我害你们?我为什么要害你们?我又怎样害了你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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