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赵子娴好似看穿了周旧年的心思，眉头轻蹙，轻声道：“子娴不是家父，不善尔虞我诈之事。”
言罢又凑近了些身子，悄声道：“只因天色将晚，孤男寡女多有不便，便叫了两位伙计陪同，至于让公子回这赵府，我想周公子也能谅解，不过待到回府之后，撤走这二位伙计便是。”
一股馥郁馨香扑鼻而来，周旧年好不容易缓过神来，定睛一看，注意到这丫头脸上有一丝绯红。
周旧年倒也能理解让自己待在赵府的用意，毕竟自己一个陌生人，又拿了一味谁都不曾见过的草药，别人担心也是人之常情。
只是那老狐狸派两个人看住自己就有些过分了。
周旧年忽地想起了什么，急忙道：“即是如此，赵小姐叫这两位伙计陪在下前去便是。”
谁知那赵子娴不肯罢休，坚持道：“家父将公子禁足在此，已是多有冒犯，子娴愿亲自与公子一同前去，以表歉意，还请周公子莫要再推脱了。”
周旧年听罢便知晓大事不妙，你一个知府家的千金小姐，那凤栖楼是你能去的地方吗，叫那老狐狸知道还不活活把自己给劈了？
随后周旧年又朝两位下人的方向瞥了瞥，又忽地朝赵子娴挤眉弄眼，赵子娴会意，便支开了那装傻充愣的二人。
周旧年低声道：“不知赵小姐对那凤……凤栖楼是否有所耳闻。”
赵子娴一听这三字，脸竟是红到了耳根边。
前些日子总听她那不成器的哥哥一脸花痴的讲那凤栖楼里的姐姐个个像仙子般，自己还专门问了下人，才知道凤栖楼是那风月之所，想起下人一脸复杂的看着自己，赵二小姐俏脸便是通红，心中暗啐了一口。
“有……有所耳闻。”细如蚊声，几个字艰难的从赵子娴嘴中挤出。
周旧年见这赵小姐脸都快红到脚后跟了，好不窘迫，只得硬着头皮道：“也不瞒赵小姐，在下正是住在那凤栖楼后院里。”
此时若有那地缝，这赵二小姐便钻进去了。
“所以还请赵小姐依在下之言……”
“周公子不必多言，话已出口，便没有那收回去的道理，我……我在外边等你便是。”
话还未说完，就被这赵二小姐打断，又见这小丫头满脸坚定。
周旧年被惊得下巴都快掉下来了，暗暗叫苦，虎毒不食子啊，你这一去你爹至多打你一顿鞭子，我不少两层皮都算你爹心善。
“我不说，你不说，便无事，上路吧，早去早回。”赵子娴见周旧年一脸苦楚，丢下这句话便扭头径直往衙门口走去了，周旧年摇头，硬着头皮跟了上去。
天色已晚，月亮在那黑云之中半遮半现，要不是被周言秣天天逼着看书习字，练出了一番好记性，恐怕此时的周旧年也记不得那回家的路了。
二人一路相伴无言，气氛有些尴尬，这赵二小姐本就有诸多疑问，便率先打破了沉默，开口问道：“你为什么会住在那凤……凤栖楼呢。”
周旧年目视远方，黑夜里也看不出表情，轻声道；
“因为我的娘亲曾经是那里的倌人，只不过怀了我之后，便不再做那营生了。”
赵子娴察觉自己说错了话，连忙道：“抱歉，我不应该多问的。”
周旧年听罢却是苦笑道；
“抱歉？为什么要抱歉呢？今天我在路上碰到了一个老人家，他告诉我了一个词儿，叫众生皆苦。
意思就是，不是所有人都有赵小姐这样的福分，出生便有一堆人伺候，有个知府大人唤作爹爹，譬如我，到现在还不知我爹在何处，就连这姓氏都是随我娘亲的。”
赵子娴不言，轻咬着下唇，竟有些委屈，又回味着周旧年这番话，好似有些道理，不过听起来……不太舒服。
月光淡白下，两人又是静默无言的走着，眼前忽现一楼灯火通明，正是那凤栖楼，到了楼前，周旧年只感慨道这才一日不见，当真如隔三秋。
心情大好，不知怎得来了兴致，突然朝赵子娴伸出大拇指，调笑道：“
有你这般如花似玉的千金大小姐陪我来这凤栖楼，就是明日你爹杀了我，也够本咯！”
赵子娴听罢先是一愣，随后桃腮一红，又是扑哧一笑，在这灯火通明的楼前，一张俏脸显得格外娇艳，好似那牡丹盛开。
周旧年看得出神，心道这般美好的女子，不知何人能得幸娶了回去。
赵子娴忽然瞧见一面容可怖，体型壮硕的女子出现在周旧年的身后，吓得她一时不敢言语，一脸担忧的望向周旧年，又伸出手指了指他身后的方向。
周旧年这才回过神来，转身一看，大惊失色，这不是苏小怜又是谁。
苏小怜正欲揪这周旧年的耳朵，却发现了那呆在一旁如受惊小鹿般的女子，细细打量，又回过头意味深长的看了眼前这小子一眼，那已伸到周旧年耳边的手硬生生的又缩了回来，挤出了一脸笑容。
周旧年见状摸不着头脑，对赵子娴说道：“赵小姐就不用进去了，在这里等我便是，我去去就回。”
那苏小怜连忙道：“这是什么话？哪有让姑娘家孤身一人站外面的道理，你领着这姑娘径直去那后院找你娘去，我吩咐厨房做几个好菜。”
“这怎么……好好好。”苏小怜狠狠的掐着周旧年的腰间肉，周旧年吃痛只得连连答应，苏小怜点头表示很满意，便扭着水桶腰心花怒放的跑开了。
赵子娴本欲拒绝，但注意到了出入于此的男人们在她身上打量的眼光，心生惧意，便也答应了。
进了这凤栖楼，客人们见这周旧年身后跟着一美貌至极的女子，有些嫉妒与艳羡，周旧年颇为受用，自然是一脸笑意。
然而那身后的赵子娴却颇有些不自在，她能感觉到有太多不善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索性咬咬牙，埋头跟着周旧年，一直到了那后院，方才觉得一阵轻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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