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晃个把月过去,芒种刚过,后宫各宫分发了今年的夏装,因今年雨水充实,进贡的绣匹比往年更多,各宫分得的匹数也多了不少,这几日,后宫妃嫔们都透着酣畅淋漓的喜庆,纷纷试穿新衣,或是相互来往攀比。 辰香殿里,杜婉若正查看新送来的绣匹,小言随侍在侧,眉开眼笑道“都是上好的绣匹,皇上真是宠爱宝林。” 杜婉若微微一笑“赏赐布匹这种小事,哪里能惊动皇上,要谢也是谢皇后娘娘才对。” 小言连连点头“宝林说得对,这一水儿的蓝布,可不是皇后娘娘的手笔么。” 闻言,杜婉若心中异样的感觉更重,自她入宫以来,皇后拨赐她殿中的均是各式蓝色衣衫,这偏好也太明显了些,而她自己也感觉每每她身着蓝衣出现在皇上面前,皇上的眼睛便会在她身上多停留片刻。 想起皇上,她的心中已不再是之前的半是喜悦,半是忧愁,而是不知如何是好的无力。 这几个月里,皇上进后宫多半都到了这辰香殿,她已是宫中低阶妃嫔们争相献媚的对象。这阖宫上下讨论她得宠的态势比之前王贤妃夺人亲子的事还热烈一些,她却知道这热闹背后,有着致命的隐忧。 这么多月过去,皇上仍是一次也未真的宠幸于她。 又接到迎驾的消息,她实不知该如何,正望着烛火出神,皇上已走了进来,坐到塌边她方才察觉,慌张的跪下行礼后,又微微扬起了头,羞涩又惹人怜惜的喊“皇上。” 萧晏见此姿态,微微一愣,神情似有一丝恍惚。 “起来罢。” 杜婉若仍是跪着不起,眼中的乞求更甚“请皇上垂怜。” 萧晏瞬时明白她所求,不由扯唇道“朕不是说过,宝林年纪尚小,不宜过早怀上皇嗣,朕这一片怜花惜玉之心,你为何不懂。” 杜婉若闻言,叩头道“嫔妾明白,只是。。。” “好了,此事暂且搁下,地上凉,快起来罢。” 杜婉若跪得太久,骤起身体摇晃不定,萧晏见她如此,便伸出手来,他的手指修长,骨节匀称,玉色的扳指上流光潋潋,让杜婉若有些出神,终是伸出手搭上他的手腕,借势站起。 萧晏拍拍她手背“莫要思虑过多,好好陪朕下棋,朕就是喜欢你这里简单才常来,莫要辜负了朕的喜欢。” 杜婉若无言,只得点头。 次日晨省,因昨夜与皇上挑灯下棋太晚,杜婉若有些恹恹,虽是面上拘谨,但表情终是不太好。 安贵妃终是忍不住道“杜宝林近来常蒙圣宠,可宣过太医看看,是否有了喜脉?”语气微酸,带着十足的探询之意。 杜婉若心中一惊,她忽的坐直身体,有些惊慌,慢慢的白了面孔。 这一切,尽收皇后眼眸,她不动声色的品了一口香茗。 晨省结束,皇后身边的大宫女初雪奉上热茶道“皇后娘娘,如今杜宝林深得圣意,您也可放宽心了。” 皇后微微摇头“深得圣意,我看皇帝未必真为这小丫头所迷,这杜宝林有些古怪,你且让人打探一二。” 从兴庆宫中出来,杜婉若觉得自己后背冷汗浸透里衣,若后宫中人知道她这么多个月根本未获圣上宠幸,一切荣光只是表面,不知道会如何看她。 也不等小言跟上,闷头一直往前,竟到了乾圣宫门口,她朝里望去,什么都看不见,她知道皇帝正在早朝,只能惶然退回,浑浑噩噩途经御花园,沿路走过碧荷水榭,还正痴着,忽然坠入水塘之中,一个身影晃然而逝,水铺天盖地的涌了过来,她才觉恐惧,想呼救,却是呛入更多的水。。。。。 如云殿中,卫缉熙正百无聊赖的学着伺弄殿中花草,这个把月来,她养好了伤,皇帝也不曾来,萧奂入了皇子所居住,她虽心头不舍,但好歹是求仁得仁,如此心中遂畅,身体养得比之前更甚,该圆润的地方丰润光泽,气色也比之前更好。 她一边为花修剪枝桠,一边伸长脖子往前殿张望,今日是萧奂一月回来一次的日子,说只能呆上一个时辰,母子两也格外珍惜,眼看日头渐下,派去迎人的沉禄还没有踪影,她终于按捺不住道“如云,如云,你到门口去看看,萧奂为何还未过来。” 如云应声走出去等候,却半晌也无动静,她等得不耐,丢了剪子朝殿门走去,还未到门口,便听到沉禄由远及近的惊呼“如云姐姐,不好了,二皇子落水了。” 卫缉熙脑中一个炸雷惊爆,冲出去一把拽住沉禄的臂膀“你说什么” 沉禄满头是汗,哆嗦回道“我方才去接二皇子,刚到御花园,便听人惊呼二皇子,落水,救人什么的,我吓得要死,就赶紧回来报信了。” 见卫缉熙吓得魂飞魄散的模样,他也害怕,忙道“娘娘莫急,我听着人已救起来了,才跑回来的。“ 如云在旁猛拍他脑袋“你这冒冒失失的,也不跟着去看看。“ “他们挡着,我不敢过去,也怕你们等着急了呀。”沉禄委屈道。 卫缉熙心急如焚“那萧奂人呢,怎么还没送回来?” 沉禄这才想起,补道“辰,辰香殿。我听宫人们说,送到辰香殿去了。” “为何要送去辰香殿!”卫缉熙失声叫道,转身便要冲出去,如云一把拉住她“美人,你还在禁足。” 卫缉熙只愣了一瞬,便一把捋掉她的手,坚决道“管不了那么多了。”说罢,冲出了殿门,跌跌撞撞朝长巷外奔去。 卫缉熙一路狂奔,逮了好几个宫人才询问清楚辰香殿的方向,那些人还没看清她的模样,她又急急惶惶的跑走了。 冲到辰香殿门口,连礼都不见,径直冲进了最里间,张口就喊“萧奂,萧奂。” “娘。”内殿里,一个小身影清清爽爽的跳了出来,黑白分明的眸子里全是惊讶“你怎的来了?” 卫缉熙不管不顾的扑上前去,一把抱住他,从头到尾摸了个遍,嘴里念叨“儿啊,你有没有事啊。” 这一摸之下手感干燥,丝毫不似落过水的样子,不由有些发愣,还来不及问,她忽觉有危险的气压袭来,便本能的跪坐到地上,有些瘫软。 果不其然,萧晏的声音淡淡响起“萧奂,过来。” 听到这声音,卫缉熙已吓得肝胆俱裂,赶紧匍匐地面,行了个规规矩矩的大礼,额头贴地不动,再不敢造次。 萧奂头一回见他娘的怂样,心中几分好奇,伸手摸了摸他娘的脸以示安抚,才规矩的退回皇帝身边。 萧晏的目光落在卫缉熙的后背上,初夏的衣料日渐单薄,服贴在匀净的后背上,勾勒出一道完美的弧线,他不由眯了眯眼,道““卫美人,无召前来,所谓何事?” 卫缉熙凭直觉听出他语带不善,不由抖了抖,趴伏在地上卑微的道“嫔妾听闻二皇子不慎落 水,心中焦急,不想惊扰了圣驾,请皇上恕罪。” 闻言,萧晏看了眼萧奂“你说。” 萧奂忙道“娘,落水的不是我,是杜宝林,我从旁路过见她在水中扑腾,便着人救了她。” 听清原委,卫缉熙心中阵阵发堵,这冒失的沉禄,真是要害死她了,她这才想起如云的劝告,自己还在禁足,如今下谕的人正在面前,她更是努力将头埋得更低一些,怕他想起这茬。 萧晏的目光已从她的后背移到小腿,发现她光着一只脚犹不自知,不由抿紧了唇,道“朕记得,卫美人尚在禁足。。。” 站在一旁的萧奂忽然跪到了他面前道“父皇,您方才不是问儿臣要何奖励吗?儿臣刚才没有想要,现下有了,可还能向父皇讨要?” 萧晏侧目道“讲。” 萧奂深深作揖“便请父皇,免了娘亲的禁足吧。” 萧晏皱了皱眉,扫了眼鹌鹑样跪在门口的卫缉熙,又看了眼满目期待的萧奂,慢慢点了点头。 萧奂赶紧谢了恩,想过去拉他娘,被萧晏一把拽住,拍了拍手臂,示意他稍安勿躁。 他站了起来,回头看了眼床榻上依旧昏迷的杜婉若,对随侍的小言道“好生照料。” 又对萧奂道“走,陪朕用膳。” 走到门口,他瞟了眼低眉顺眼的卫缉熙,冷声道“还不回殿。” 目光却不经意的从她胸前弧线上一扫而过,然后握紧了萧奂的手,大步走了。 卫缉熙忙不迭的叩首,恭送圣驾和儿子。 好容易听声音走远了,才慢慢爬起,与床榻前的小言尴尬的对视一眼,一瘸一拐的回如云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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