旅游归来

假期的最后一天晚上，众妖趁着三更半夜一伙偷偷团聚到男生住的villa畅饮。　　　　黄淑惠不在，他们面前的瓶子摆得连桌子都搁不下，有的都滚到地板上了。　　　　赖德面前只放了一瓶，主要还是得看住几只小的别喝高了现出原形撒酒疯。　　　　庞励让赖美在她们的villa卧房摆了一盆梦眠草，让连日通玩下来的黄淑惠可以好好睡上一觉并且在明天起床以后神清气爽；赖德又布下了禁制，确保不会干扰到外界。然后大伙儿便是在泳池畔泡水的泡水，喝酒的喝酒，撇开了顾忌好不悠哉。　　　　几个小的这几天下来都混了熟络，正聚着一起聊妖界的八卦讨论着下次还想再去哪里玩，叽叽呱呱；赖智显然对庞励的灵草很有兴趣，跟着凑旁边好奇交流着。　　　　赖德轻轻晃着杯子，半瞇着眼像是休息又像是在沉思。　　　　啪的一声，一个东西被扔了过来落进了怀里。赖德一看，是一枚看起来很有年代感的金币，边缘缺损、上面的图案都已模糊不清，被穿了一个小洞，绑上了绳子。　　　　「去不眠灵山那边去吧，跟着金币走，加上你的修为和阴德，应该可以安然熬过去的。」布玛笑嘻嘻道，有些没头没尾，赖德却大感意外。　　　　灵山不眠，在人类世界却被称为黑山不眠。　　　　原本只是一个偏僻乏人问津的大山群间的一个荒山，但因为山里充满着灵气所以吸引了不少妖。后来隔壁另一座山被人偶然间发现有大量的斑蝶群和温泉，隔壁的山被逐渐开发成了旅游景点，山上布满了各种温泉渡假山庄，吸引了许多的游客。甚至人们还把原来土气的名字改成了「玉带山」，喻指温泉水碧如玉、或比拟蝶翅如玉群飞如带。　　　　可是开发商却无法把据点往不眠山拓展，车子跟人只要进了不眠，就会发生各种的状况；连号称登山老鸟的一些好手，再试着几回以后也都纷纷打了退堂鼓。而这些人中，不乏带着惊恐无比的神情的。于是，各种传闻甚嚣尘上，久了以后，人们总会用着戒慎的口吻称上一句—黑山。　　　　浓雾缭绕、无人敢进。其实说穿了，只是因为山上的妖极度排斥人类意图再染指这块灵气宝地，所以使了各种手段驱赶人类而已。　　　　不只是有不少妖盘据，据闻还有一些大妖都在那儿修练过，甚至有些大妖会在自己的修练地筑上练阵，以缓冲天雷。　　　　但即使有，那也是每个大妖的秘密据点，不可能会透露给其他人。　　　　这枚金币上有布玛的妖气，那么引导的地点，就是布玛自己的修练地了？　　　　「我呀，一直受到你跟小惠的照顾了！不然小智智可能到今天都还天南地北躲着我呢！」布玛笑嘻嘻道，眼神却无比温柔地落在正在跟庞励讨教的赖智身上。　　　　不愧是土豪布玛，连人情也是土豪金级别！赖德没有推辞，收下了金币：「谢谢妳了！」　　　　「受完天劫以后，就好好跟小惠在一起吧！也不枉你临劫之前还要带她出来这一趟不是吗？」捧着杯子啜着，布玛像是闲聊般却说出了一般妖怪决不会说出口的话：「小惠那么漂亮，个性又没话说。没有今天那个陈什么锋，以后也会有很多王谢李张锋锋相连到天边的呦~」　　　　赖德沉默。　　　　布玛只是三言两语，就道出了她看出了他即将临天劫，更看出了他一直苦苦隐藏着的心思。不得不说，虽然平常总一付诸事不上心的天真烂漫美少女模样，但能混上近千年，其实动见观瞻的本事老辣着。　　　　忽然间，赖德很想问问布玛一个放在心里很久的问题，他想问问布玛，如果小惠知道了他真正的身分，那…。　　　　但他又把即将出口的话按了回去。　　　　如果是布玛，不管是妖是人是仙，只要是喜欢上了，肯定是二话不说上天入地死磕到底。所以即使是像泥鳅一般油滑的赖智，也被缠得松了底线没了脾气。　　　　下午送着小惠来的那个男子，看着小惠的目光让他想起那年前最后一个案主，那个老富翁那一日在阳台的背影。时间不会等人，机会也是，别在失去以后，才徒然的懊悔着早知道。　　　　赖德望向了隔壁栋的villa，黄色灯光下、枝影扶疏，那温柔婉约的女子正在一场甜梦中。　　　　他想，在离开小惠之前，他需要跟她谈谈。　　　　那一晚，几只妖都闹腾得尽兴，总算在各自的修为跟赖德的严格监控下，没有现出原形或甩着尾巴胡闹的。　　　　就是隔天上飞机的时候几只小的都免不得挂了黑眼圈哈欠连连，让一夜好眠的黄淑惠大感疑惑；不过好处是接下来回去的路上几个人都安静得不得了，各自歪在位子上呼呼大睡。　　　　飞机落地，赖智负责把赖群、赖美送回去，赖德跟黄淑惠顺带捎了吴十三一程，庞励和布玛挥挥手拖着行李眨眼就没了人影；等风尘仆仆重新回到赖德的四层透天厝，拖着行李的两个人互相对视一眼，都笑了。　　　　过完年，各行各业重新回到轨道，「豆娘」恢复营业，黄淑惠也再次投入忙碌而充实的生活中。有老客户，也有慕名而来的新客人，每天虽然紧凑，但对已经掌握节奏的「豆娘」员工来说却是驾轻就熟。　　　　不过最近有两件事，让黄淑惠感到困扰。　　　　第一个是赖德过完年以后变得非常忙，每天都加班加点，有一两回甚至月上中天才回来。　　　　每一次回来，看到在一楼等着他的黄淑惠，赖德脸上都写满了抱歉，但这一次忙什么，赖德却没有像过往一般解释，只是对她像是道歉般轻声说：「再过一阵子就好了。」　　　　两个人虽然还是像过往一般，每天早晨跟晚上，总会聚在一起；白天各自忙碌的时候，也会时不时的互传简讯问候关怀。　　　　但黄淑惠可以感觉到，赖德心里有事。　　　　从他的沉默、偶尔望向远方的眼神、不经意停顿的动作…。　　　　但是他没有说，所以她也没有开口追问。　　　　她在等，等赖德愿意开口的时候。　　　　而在还没有开口时，她能做的，就是尽量的给予支持和关心。　　　　另一件事，则是陈和锋的再次出现。　　　　原本几乎都要忘记这个人了，结果某一天他却出现在「豆娘」，让吴十三当场愣住后差点没控制住自己忍不住把人丢出去。套句他自己对宋洁嘟哝的，这个男的看着小惠的眼神就让他觉得上火。　　　　可是来者是客，而且人家不但来吃饭，陆续还带了人一起来捧场。　　　　庞励每次要看到他，原本圆滚滚的乌黑大眼睛都会瞇成两条线。　　　　倒是蔡姨端详了两遍，呵呵呵呵的拍了拍黄淑惠的肩膀。　　　　可你要真说人家什么，那位陈总经理也总是规规矩矩地来用餐，偶尔趁人少时跟黄淑惠打声招呼，聊几句话，之后便又客客气气地离开；让人抓不到一点儿错处，让吴十三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的。总不能平白无故揪着用餐客人的领子指责他意图对餐馆大厨图谋不轨吧　　　　黄淑惠对陈和锋并没有太多的想法，猜不透也不想猜，就是保持着客气不失礼的态度招呼着，再多没有。　　　　赖德最近忙着清工作跟业务交接。　　　　赶着把手头的案子结掉，结不掉的，就进行转移。虽然赖智吃下了不少，但还是有不少得移交给其他人，这是他这一阵子每天都加班加点的原因。　　　　因为他感到自己的时间不多了。　　　　这一天，难得顺利提早结束，但赖德在下班后却没能马上赶回去。此刻，他正坐在离公司不远的一间标榜五星等级的高级餐厅，对着面前的红酒和摆盘无比精致的菜肴兴致缺缺。　　　　因为他对面坐了黎施。　　　　毕竟两家人交情匪浅，工作上还互有往来；黎树笑呵呵说要看看好久不见的世侄，他再怎么门儿清也说不出个不字。　　　　所以等用完了前菜，黎树翻着手机说要赶去处理突然的要事，让黎施继续招待时，他只能恭敬送走长辈，再沉默地坐了下来。　　　　「阿德…，听说过年你们一起去玩呀？去那儿了？好玩么？」分毫不提之前的尴尬事，像是喝过忘川水一样的黎施抚着新烫的头发，眨着贴着两层假睫毛的大眼娇嗲嗲问道。　　　　赖德只觉得黎施身上的香水味简直比大卖场厕所里的芳香剂还浓郁可怕，几乎都要把空气中的氧气挤跑了，憋着气淡然道：「去海南走走。」　　　　面对赖德的淡漠，一身精心打扮过的黎施心里憋闷又发慌，想办法接着话：「海南呀！那饭店应该很高级吧？应该很好玩咯~真好！阿德，以后有机会我们也一起去走走好不好？你想不想去法国？下次我让爸爸帮我们一起安排…」　　　　「黎施，伯父说妳今天有事情找我」赖德打断了她的自说自话。面对眼前的水晶灯、银刀叉、骨瓷盘上号称美食评论家真心推荐的佳肴，他发现自己胃口全无，只想着能赶快回去—他前几天看到了一道名叫「蚵嗲」的小吃料理，小惠答应了今天要做给他吃！　　　　被驳了面子的黎施脸红了转白，原本又想着哭闹一番，让赖德再像过往那样退让安慰，但回心一想又忍了下来，只是咬着嘴噙着泪眼无限委屈貌，一边拿了一个袋子地给了赖德：「阿德，我知道你自从认识那个女人…，都不再对我…，但其实我一直都关心着你的…。」　　　　赖德听不得黎施又明里暗里胡乱攀咬黄淑惠，手一撑就想起身；但黎施察觉了他的动作，整个人已经激动得先站了起来，他不想再生事，只能按耐着：「黎施，坐下。」一边把袋子打了开。　　　　赖德愣住。　　　　里面放了一件唐衫，或者说，是一个流动着强大防御法力的符器。　　　　赖德看向了黎施，脸色不明。　　　　「我听爸爸说的，爸爸应该是跟辉淑聊天中猜到的。」黎施无限深情地看着赖德：「这是我跟爸爸讨来的，爸爸保证说这件盘虫蜕做成的『盘盾』，挡下几下天雷是可能的呢！」　　　　问题是天雷打下来时不会是几下，是好几百下！而他并不想因为拿了一件黎家的衣服，从此就得默认同意当黎树的女婿娶了面前这一个移动的名牌专柜。　　　　赖德把袋子阖上放到黎施的面前：「我不需要。」　　　　「！？什么！？你…」黎施显然无法相信赖德竟然会不要：「这可是可以挡…为什么你不要！？这其他人想要我才不会给呢！」黎施忍不住提高的声音。　　　　虽然黎家家大业大，「盘盾」可能只够得上二或三等，但对一般的妖来说的确算得上是有眼睛没见过千金难求的宝贝了；随便拿家族里的宝器，只为了满足女儿的任性，黎树伯父实在是过于溺爱了。赖德心里想着，放软了些声音：「黎施，我很谢谢妳。但我不需要。」　　　　黎施看着东西硬生生被推了回来，愣愣盯着赖德显然消化不了这个讯息。竟然会有要临劫的妖不要「盘盾」！？竟然真的被那个该死的贺疫料中了！？　　　　「呜…呜呜呜…阿德…你…你讨厌我没关系，但东西是无辜的呀！你别拒绝呀…」黎施呜呜咽咽的哭了起来。　　　　赖德觉得一个头两个大，黎施这招要不到就吵、闹不过就哭的本事从小到大就没见收敛，还益发的收放自如了。　　　　这让他忍不住想起了家里正等着他的那一位，永远体贴得让人心疼。　　　　「如果没有别的事，我得赶回去了，明天还要去现场。」上次在「涛海」学到了教训，他早早在这一桌布了屏蔽，可以确保黎施就算嚎得掀了屋顶也不会引起别人注意。　　　　「不要！别走！我…我不闹了！别走！…」见赖德态度没半点松动，黎施马上停下了闹腾，可怜兮兮求着赖德。　　　　赖德觉得，这一餐，真是他吃过最不怎么样的法式料理；下次就算是黎树再怎么扯旗，他是打死也不会再来了。　　　　等到甜点都上完，安静卖乖了整个后半场的黎施抽抽鼻子，又掏出了一样东西，是一个巴掌大的扁纸盒，黎施低着头把纸盒搁到赖德面前，小媳妇儿模样道：「只是一个联络用的小东西，如果到时候…就可以联络我…，至少…阿德你至少带着它好不好…。」说到后来，又开始哽咽了。　　　　赖德只求着赶快结束走人，没力气再跟黎施磨功，便把盒子拆了。只见里面搁着一条木头手串，仔细一探，是一个感应型的普通符器；跟人类的发信器差不多道理。很多妖也会用到，远方联络或给后辈紧急喊救命都可。　　　　赖德默默把那串珠子顺手套上了手腕，也算成功堵住了黎施的嘴。反正不论如何，他是用不着的，之后再把珠子还回去也就算平了黎施的缠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