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来孤独。有人说忍受孤独或者比忍受贫困需要更大的毅力,贫困不过是降低人的身价,但是孤独却会败坏人的性格。 只是孤独这个东西如影随形,如附骨之蛆一般。越是人声鼎沸之时,那种空虚的孤寂感越是强烈。 般若的感受更甚,她孤身一人在这个陌生的时空里,没有亲人,没有朋友,无人可以诉说自己内心深处的惶恐与寂寞。特别是夜深人静之时,心中的空虚与孤寂交织在一起,心中便似挖空了一块似的。那样的感觉是如此地绝望。每当这时她便会拿出她藏在房间里的酒坛子,倒上一杯酒,昏黄的油灯闪着隐秘的光,饮上两杯之后,那辛辣冷冽的酒才能麻痹自己惶惑无助的心。 “咪,咪。”一只虎皮纹的小猫听见动静跑到她的脚边,在她脚旁亲昵地蹭了几下。 般若抱起了小猫,将它放在桌上。“你怎么也没睡?”般若说着点了点它的鼻子。小猫转过头这边闻闻,那边闻闻。“你还小,可不能喝这个。”般若见它往酒杯上凑,把它抱起来放在身上,和她玩了一会儿。 这只小奶猫是般若前几天在路上捡到的,这个小家伙正在一个小草坡上玩,看见般若便不怕生地盯着她,般若不知怎的,忽然心动了一下,只是因为要去前面的铺子办事,她想了想只能先走了。谁知她办完事回转过来时,小猫仍然独自在那处玩耍,般若瞧瞧四周,确定这是只流浪的小猫,便将它带回了家。 这小猫一点也不怕生,进了绣坊东瞧瞧西看看。般若给它洗了个澡,小猫很不情愿,只是那爪子太小,牙也没力,只能任人宰割。洗完澡,擦干了身体在太阳底下晒干了,小猫熟门熟路地转了一圈,在般若的房间里住了下来。 般若见小猫来闹,只好放下了酒杯了。“好吧,好吧。这就睡了。”般若吹灭了油灯,夜静更深之时,有一只小猫陪在身边,那一点点的体温,却能让人不再迷惘了。 这一日,般若与周大人又一次在路上“偶遇”。 “王姑娘,这么巧又遇上了。” 般若施了半礼,“大人又来扬州采查民情了?” 若说不是巧遇,难免也太巧了些。但若说巧遇,这周大人也只是邀请般若一起喝个茶或吃个饭。其实般若生怕和他扯上关系,对他是敬而远之。无奈抵不住对方的热情并说出一长串无可辩驳的理由,般若推托不过。几次接触下来,般若对周大人的看法改观。看得出周大人是个位高权重之人,但他幽默风趣,丝毫没有什么架子。而且为人处事也很体贴,他从不会选那些中看不中吃的奢华酒楼,去得都是普通精致的中等酒家,所点的菜也不会要什么山珍海味,让般若心里没什么负担。更重要的是,般若对他有一种自然地亲近感。慢慢地,她心里真把这周大人当成了一个朋友。 不过几次下来,般若也不好意思常常白吃白喝,这一次周大人邀请她去茶馆,她便提出了由她请客的要求。 “大人,今日由我做个东道。” “这如何使得?我堂堂一个男子怎么能让女子请客。”周王摇头。 “女子怎么啦?女子也是人,怎么就不能请大人吃饭了。当然如果大人瞧不起我一介草民,自然是另当别论了。” 周王瞧着她,不由笑道:“既然你如此说,那我就不客气啦。不过我有个要求。” “要求?” “我总觉得和你很有缘,但是你还是一口一个大人,太生分了。不如这样,我在家排行老五,不如你唤我一声五哥,怎么样?” “这……”不知怎的,看着对面这个男子真挚的眼光,般若心里一点都不排斥叫他一声哥哥。 犹豫了一会儿,般若抬起头,微微一笑道:“五哥,那说好了今日便由我做东喽。” “好。”这一声五哥,让周王感到无比地窝心。 般若想了想,开口道:“五哥,我有一事想向你请教。” “有什么事你说就是?” “是这样的。前一段时间我们街上发生了一件命案。” “命案?”周王吓了一跳。 般若点头,她将袁老实的案子说了一遍。“街坊们都觉得这案子判得太重了,请人写了状子到提刑司要求重审,但重审之事一直没有批复下来。所以我便想请教五哥这究竟是怎么个情况?” 周王沉吟片刻,“依你所言,此案人证物证皆在,证据确凿,这样的案子刑部只负责复核,不一定会推翻重审。” 般若急了,“死者辱□□女在先,那袁老实只是为了保护自己的妻女,如何也罪不至死啊。” 周王忙劝道:“莫急,莫急。不如这样,刑部我也有几个人认识,回京之后我去打听一下。” 般若这才放下心来,“多谢五哥。” “什么谢不谢的,你都叫我一声哥了,我怎么样也要帮这个忙的。不过我总不能再叫你王姑娘了吧,不知你的闺名是?” 般若一向不认为什么女子的名字是什么大秘密,只是之前对他心有防范才未曾吐露。她在桌上倒了点茶水,拿手指沾了水,写下般若二字,“我的名字是这两个字。” “般若。这名字倒真特别。”周王其实早查探到了,“般若在梵文中是大智慧之意,真是名如其人,蕙质兰心。你这名字取得好。” “我的名字哪有这样的意思。我只是沧海中平凡一粟罢了,哪里有什么佛经的大智慧,。” 周王笑了笑,“不过我曾听闻极南之处有一花名般若,花色洁白,花期短暂,甚为难见。” 般若惊讶道:“五哥从何处得知此花?” 周王心思一转,摇了摇手中的折扇,笑道:“我一向博览群书,好象是从一本西洋人的游记中读到过。只是年头长了,记不真切。” 般若点头。这般若花原产南美洲的沙漠之中,中国并无此花。但若是说西洋人见过,倒是正常。“此花更难得是不畏酷热,坚忍不拔。家母给我取这个名字是希望我是个坚强的人。” “原来如此。”周王点头道。“般若,般若。” 他面上微笑,心中却是波涛汹涌。他已然确定,眼前这女子正是自己要找的人。 这般若花的典故是许多年前玲珑对自己和四哥说的。当年玲珑说她是从一本古书中看到的,只是他找遍书库也没有找到这么一本书,这几年他编纂农书,也没有一个农夫知道这么一种花。当时他只以为这花是玲珑自己编造出来的。没想到面前这个人竟然知道这个花,若说她不是玲珑,自己是怎么也不信的。 只是她怎么会忘记了自己,忘记了过去的一切?这些年她究竟经历了什么,又怎么会取这个名字,许许多多地疑问盘旋在脑海中,不过他都克制住了。因为这都不重要,重要的是自己终于找到了她。 “小二,来一坛好酒!”周王唤小二过来。 “五哥怎么了?”般若问道。 “我今日太高兴了,找到了你这个好妹妹。怎么样也要一醉方归。”周王眼中宠溺更甚。 “可是这里是茶馆呀。”般若失笑。 “茶馆又如何,他若不卖酒,咱们就找个卖酒的地方一醉方归。” 傍晚时分,周王回到驿站,他确定了般若就是玲珑,心中万分不舍得般若离开,但他知道自己不能操之过急,反倒会吓坏了她。 他翻来覆去想了半天,命人找了心腹刘风。 “王爷。” “上次让你查探的女子,你不用继续查下去了。” “是。” 周王又道:“你马上选两个谨慎的人暗中保护她,一定要护她周全,绝不能让她发生什么危险。而且此事绝密,绝不能让人发现有人暗中保护她。” “是,王爷。”刘风拱手。“是有什么人要对付那位姑娘吗?” “这倒没有。只是本王绝不容许她再有半分闪失。” 刘风见周王说得郑重,道:“属下明白,这就安排人过去。” 周王点点头。“去吧。如果有什么异常,第一时间向本王报告。” “是。”刘风躬身走了。 周王长长叹了一口气,找了这么多年,终于找到她了。看得出来,她现在的生活很自在,周王这一生经历过跌宕起伏,曾有过鲜衣怒马的年少时光,也曾度过晦涩的幽禁岁月。他非常明白,自由的生活有多难能可贵。 如果可能,他也希望般若能一直这样自在的生活下去。只是远在京城的兄长怎么办?他亲眼见识过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兄长,当年在听说玲珑受伤、失踪时,那样失控的状态。经过这么些年的探寻,玲珑已成为兄长最根深蒂固的执念。如果兄长知道玲珑在此,绝对不会放手。而且如果有朝一日,兄长追查到玲珑的踪迹,发现自己知情不报,只怕他兄弟二人之间也会产生嫌隙。他不担心身为九五至尊的兄长会对自己不利,但实在不愿意自己兄弟二人产生隔阂。 只是那看似锦衣玉食、养尊处优的宫廷生活,多少人向往艳羡的富贵荣华,过去的玲珑不会在乎,如今的般若只怕也不会放在心上。他见过年少时玲珑那样地恣意青春,天真烂漫。也见过后来在宫中,她隐藏自己的个性,活得那样的小心谨慎,。难道要让她再一次回到那勾心斗角的深宫中吗?更何况如今的她已是忘却了过往,只怕她越发不能接受。 他拿着扇子一下下地敲着窗棂,心中纠结万分,此事究竟应不应该告诉兄长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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