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安进去后,没一会儿便出来了,恭身笑道:“王爷,皇上请您进去呢。” 周王整了整长衫随王安进了上书房。 进了书房,周王见到一位丽人站在皇帝身边,便知她定是那新封的昭仪,只见她半侧着身,看得出身姿窈窕,楚腰纤细,只是大半张脸向着殿内,瞧不出什么模样。 周王向皇帝行了个礼,“臣弟见过皇兄。” “阿橚,快起来。这不是朝堂上,不需行如此大礼。”皇帝心情很好,轻松地说道。 “谢皇兄。”周王站起来。 那位丽人识趣道:“皇上,您有政事,妾身就先告退了。”她的声音娇柔,但说话时带着些怪腔异调,带着很重的口音。 “也好。”皇帝颌首道:“这是周王,是朕的亲弟弟,你见见再走吧。” “是。”丽人转身,走到周王面前,行了个半礼,“妾身见过周王殿下。” 周王见她十七八岁的模样,眉若新月弯弯,眼如秋水含情,一笑起来唇边还有一个小小的梨涡,平添了几分俏皮,不禁呆愣住了。 权氏被周王这样无礼地瞧着,心中虽有些不快,也只能站直了偷眼瞧了瞧皇帝。 “这是朕新封的昭仪权氏。”皇帝看着周王已目瞪口呆,却并不以为忤,笑着对权氏道。“昭仪先回去吧,朕晚些时候来瞧你。” “是。妾身告退。”权昭仪向皇帝盈盈一拜走了,周王才回过神来。忙请罪道:“皇兄恕罪,臣弟只是一时看错,失仪了。” 皇帝走到他面前拍拍他的肩膀,“朕不怪你。当日,朕初初一见,也被吓了一跳。”说着,他重重地叹了一口气。“太像了,真的太像了。那一刻,朕好象见到了当年还在北平时的她。” 周王回想当年的她巧笑嫣然的模样,恍惚道:“象,的确很象。不过细细分辨,昭仪看上去柔婉和顺,不如她俏丽中带几分英气。” 皇帝深以为然,慢慢点了点头。 周王,他这才明白为何刚才王安说起这新封的昭仪会是那样的表情。王安这些燕王府的老人,如何会不认得这张脸。只是随着建文帝的隐退,斯人芳踪杳杳,他不甘道:“只是再像又有何用?终归不是她。” “是啊。昭仪再像也终究成不了她。”皇帝苦笑一声。他望着书案上那一方白玉莲花纸镇,回想道:“她热情地时候象团火,温柔起来象春水。一向最爱打抱不平颇有侠义之风,偏又惯会对我使小性子,这世上又有哪个女子会象她一般?” “是,再不会有人象她那样。”周王也陷入了回忆。 说起这里,君臣二人一下子沉默了。“她”是二人心中的一道伤痕,他俩甚至轻易不敢将那个魂牵梦萦的名字说出口。 两人静默了好一会儿,皇帝率先回过神来,在正位上坐下,“阿橚,这次扬州之行,你去得如何?” “臣弟这次暗访扬州,目前倒不曾查到建文旧臣与他们的家人旧故再有什么联系。臣弟想过几日再去一趟。”周王回禀道。建文帝未死之事一直令皇帝如鲠在喉,如芒在背。有消息说在两粤之地见过建文帝的踪影,皇帝便命人一路追查下去,包括心腹之臣马三宝出海下南洋,也是为了追查建文帝。只是如今三宝传回的消息,却未找到建文的踪迹。他只能寄希望于追查那些追随建文帝的旧臣踪迹,找到建文帝。 皇帝点头道:“朕知道你向往闲云野鹤的生活,只是这些事朕也不想让别人去做,由你去朕最是放心。” “当年,臣弟被贬至云南,皇兄几次身陷危难,臣弟事后听说尚且心有余悸,却苦于身居险处无法相助兄长。如今臣弟大事上不能为皇兄分忧。但这些小事,臣弟虽不才,定会竭尽全力追查到底。” 他二人自小感情深厚,皇帝看着这个最亲近的弟弟,“当年因为朕的缘故,你也是吃尽了苦头。” “如今皇兄登得大宝,臣弟那些苦也算不得什么。对了臣弟回京,听说新城候刚刚在安南打了个大胜仗,臣弟恭贺皇兄。”安南一直是我朝藩属,元末战乱之时,安南权臣胡氏篡位,并趁机攻入思明路永平寨。洪武年间,先帝命安南归还被占之地,安南一直拒绝归还。先帝因战争刚平,不忍再起刀兵,便以安抚为主。至永乐年间,胡氏篡位之事败露,当今天子震怒,命新城候张辅发兵攻打安南胡朝。 说起张辅在安南大胜之事,皇帝点头道:“父皇当年体恤百姓才从战乱之苦中解脱出来,才被胡氏瞒天过海,但此乃父皇仁慈。不曾想胡氏奸臣,居然敢瞒骗父皇,朕自然不能轻易放过这厮。” “皇兄说得不错。倒瞧不出新城候年纪轻轻,却有勇有谋。” “当年世美才备智勇,朕就甚是倚重他,可惜因为朕而失了他这样的良辅。张辅如今颇有几分其父的骁勇智谋,可堪重用。朕想着待他班师回朝,升一升他的爵位。”张辅虽有父亲张玉的余荫,但他的确有大将之才,才能在一众将领之中脱颖而出。 “皇兄圣明。”周王微笑道。 正说着,内侍奉了茶进来。“这是新进的龙团,朕觉得寡淡了些,你觉得如何?” 周王抿了一口,“臣弟觉得还好,入口清爽,回味略有微甘。” “你的口味倒越发浅淡了。”皇帝放下茶盏,“都说烟花三月下扬州,你这次去扬州别的可有什么收获?” 周王笑道:“这次去扬州,机缘巧合之下听到教坊司一名小歌伎歌艺卓绝,只怕赶得上当年京城中有名的乐伎梁园秀。” “你素好这些丝竹弦音,若能得你夸赞,想必技艺超群。” “臣弟无能,就喜欢这些梨园鼓吹,风花雪月之事。总想着人生苦短,莫辜负了这杯中酒,月下花。”周王把玩着手中的白玉杯懒懒地笑道。 皇帝笑道:“朕有时还真羡慕你这个样子。” 周王摆手,“皇兄,可别。皇兄是千秋万世之贤君,臣弟才能轻松地做这闲散王爷。” 皇帝笑着摇头,“你呀,你呀,朕觉得你从前不是这样的。” “臣弟想起从前在云南那不毛之地过得苦日子,臣弟就再没别的想法了。” “之前是委屈你了,朕答应你,定保你富贵无忧。” “谢皇兄。”周王跪下行了个大礼。 周王之前还想将遇到那王娘子之事告诉皇帝,但见到权昭仪之后,便打消了这个念头。原来世上真有如此相像之人,兄长对那人的执念太深,三宝下西洋,锦衣卫四处搜寻,一半是在寻找建文帝,另一半原因何尝不是皇兄要找回那个人呢。权昭仪只会成为那人的替身,皇兄若知道有王娘子那么一个人在,只怕也会将她收入宫中。他从小生活在这深宫内院,看多了尔虞我诈,又对那王娘子颇有几分好感,实在不想让她成为另一个深宫中身不由己的替身。 却说般若因着近来生意清淡,坐在店堂中正皱着眉拨着算盘珠子在算帐。 今年邻街上又新开了一家成衣店,凤琴几个好奇地打探了一番,据说是从京城请来的制衣师傅,如此一来难免对绣坊的生意会有所冲击。再加上近来天气不好,零散单子越发少了,全靠着几家常年合作的单子支撑。般若想着,这样生意不好的情形只有开源节流两个办法,节流只怕也节不了多少,还是要想想如何开源才是。 雨丝纷纷,一个小人儿跑着进来了,般若一瞧不是别个,正是冬冬。她忙拿了一块干布巾帮他擦头发,“冬冬,怎么也不打个伞,等会沾染了湿气,生了病可不好了。” 冬冬笑嘻嘻道:“若姨,没关系,我的身体好得很。” 般若不赞同地点点他的鼻子,“病从小处起,身体好也不是这样的,下次可不许这样了。” 冬冬点头。 般若一边帮他擦干,一边问他:“今日怎么下学这么早?” “下午夫子家中有事,就给我们放了半天假。父亲还有事,就让我自己先回家。” “你一个人回家做什么?不如就在我这里吧。” 冬冬最喜欢到绣坊里来,忙连不迭地点头。 :饿了吧?你九香姐做了点心,这时候正好可以吃了。 正说着九香正好出来,见到冬冬来了笑道:“冬冬我真怀疑你是不是小狗来的,小鼻子怎么就这么灵呢!” 般若笑道:“那是冬冬有口福,这可羡慕不来的。”说着她摸摸冬冬的头,“冬冬和你九香姐进去吃点心吧。” 九香牵着冬冬往厨房去了。 她从蒸锅里端了一碟桂花糕出来,嘱咐道:“慢慢吃,小心烫。” “好香。”新出炉的桂花糕,细白粘腻,上面还点缀着几朵小小的桂花。 “我准备明日去打些槐花,炸槐花吃。明日下了学记得过来哦。” 冬冬吃得满口留香,顾不上说话,连连点头。 “你坐在这里,我给姐姐们端些过去。”九香说着端了两碟送去绣房,却听到前面店中有争吵的声音,连凤琴几个都听见了,“出什么事了?” 九香摇头,和凤琴一起往外一瞧,却是几个四十多岁的女人,拿着两件衣裳气势汹汹地说道:“这衣裳我买回去才几天,头一日穿这里就成这样了。你们定要赔偿我损失。” 九香与凤琴走到般若身边,往衣裳上一瞧,两个袖子腋下的部位撕拉开了。般若道:“这衣裳是你穿的?” “自然是我的。”女人大声道。 凤琴不由气道:“这里明明是硬生生撑破的,这衣裳的尺码大姐你这身材怎么穿的下呢!” “什么撑破不撑破的,就是你家衣裳质量不行。别人家的我穿着怎么就是好好的,就你家的有这样的问题。”那女人往店门口一站,“你家衣裳不好,还不许我们说不成。” “我瞧你就是来讹人的。”九香不服气道。 “小丫头片子,什么叫讹人,红口白牙地别胡说。要我说你家就是黑店。”另一个妇人推搡了一把九香,般若忙扶住了她。那几个女人瞧着人群围拢过来看热闹,更是得意。“大家快来瞧一瞧,都说这家掌柜是个寡妇,谁知开的却是家黑店。” 般若明白,自己不知道得罪了何方神圣,这事明摆着就是冲着自己来的。便拦着暴跳如雷的九香,冷着脸问道:“如果你硬要说我这衣裳有问题,那我可以赔你一件。但你要说我这里是黑店……” 一个男声说道:“那我们就去县衙让程大人评评理,究竟你们这样算不算是恶意诽谤。” 那几个女人一听报官,互相对望了一眼噤了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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