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朦朦胧胧间，温语秋仿佛回到了那年的初春，一样的樱花红润，一样的草叶初绿。　　　　那是一个阳光倾洒的午后，她坐在春樱路路口的星巴克里整理电脑里的论文资料。她每年都嚷嚷着要去赏樱花，但每年看到浩浩荡荡的游人队伍，便毫不犹豫的取消计划。所以趁着樱花初开，她精心挑选了这么个地点，既能安静看窗外那条大道风景，还能正经干点小活。　　　　工作日的咖啡馆并不十分热闹，浓郁的香味和人们闲散的心情刚好相配。一个四五岁的小男孩独自蹦蹦跳跳的玩耍，一个人的欢闹在这样的场景中显得很突兀。她也只用余光扫了一眼，未太在意，直到这个小男孩一个不小心栽了跟头，刚好摔倒在她脚边。她才慌忙停下手里的活，立马上前扶起小男孩，边温言安抚边仔细查看伤情。几乎是同时，一双大而圆润的手伸了过来，一把捞起了小男孩。她抬眼看了看眼前的男人，挺拔的身形，凛然的脸庞，坚毅的眉眼，明明散发着一种生人莫近的讯息，她却觉得他眼里流出的光莫名善意温暖。也就是这一眼，从此深情款款无所保留而付，伤痛无边排山倒海而来。　　　　蒋衡将小男孩抱于怀中，什么都没说，只是一通查看，紧张之情溢于言表。小男孩搂紧了他的脖子，哇哇的哭着。　　　　“小朋友额头有点擦伤，问题不大。只是，刚刚头有着地，如果不放心，可以去医院做进一步检查，看看有没有轻微脑震荡。” 她轻声说道。　　　　蒋衡这时才转头打量起了她，眼睛微微弯起，嘴角上扬的不露痕迹，但的确淡淡的笑了：“谢谢。” 　　　　后来，他和她谈起这第一面。他说：“我一眼便看出你是个医生，人的气质不会说谎。我从小就怕见医生，当时还挺紧张，恐怕你都不信，手心都是汗，你说那是不是就是心动？” 她笑说：“气质一词是万金油，一般用来形容不是美女之人。”他用力揽她入怀，在她耳边低低说道：“你有大美而不自知。” 她在他怀里甜甜的笑了，笑的心满意足，笑的无欲无求，笑的此生无憾。谎言如果能够维系一辈子亦是种幸福。而他展现的第一个笑容也成为她此后日日夜夜里回忆的起点，即便不思量，也自难相忘。　　　　看着小男孩哭闹不止，温语秋想起包里还有颗棒棒糖。身为儿科医生，她常年随身携带各式糖果，以备不时之需。这招几乎是屡试不爽，这次也没有失手。小男孩握住棒棒糖的下一秒，啜泣几声，渐渐止了哭声。　　　　“快谢谢阿姨。” 蒋衡再次投来了感激的眼神。　　　　“谢谢阿姨。” 小男孩喃喃的说，又窃窃的看了眼蒋衡，委屈的抚上自己的额头，“还是疼。”　　　　蒋衡皱了眉，又细细看了看，“一点点擦伤，我们等会去医院。”　　　　一听去医院，小男孩刚刚悬停的泪又有流动之势。对于小朋友的情绪拿捏，温语秋也算有所心得。她笑着柔声安慰道：“乖啦，阿姨就是医生，给你吹吹揉揉就不疼了好不好？”　　　　小男孩看看手中的棒棒糖，又懵懂的瞧瞧眼前的笑的如此温柔的阿姨，竟然咧开嘴笑了。　　　　“看来昊昊和你有缘。” 蒋衡的语气稍显轻松。　　　　“我是儿科医生，小朋友基本上和我都满有缘的。” 她边摸着小男孩的头边说道：“你儿子挺勇敢的，一般小朋友都要哭闹……” 她的话还未讲完，就猝不及防的被一股力量拽到了一旁。站稳后，才发现若不是这一拽，身后捧着咖啡低头看手机的人就与自己撞满怀了，而那杯咖啡此刻已经撒满整个衣衫。“谢谢。” 她微笑的抬头，才发现自己与蒋衡的距离尽然如此之近，又尽量自然的稍稍拉开了距离。　　　　蒋衡也顺势放开了她的手臂，这一放才意识到自己的力量没轻没重，那一拽怕是也弄疼了对方。“对不起，刚刚没想那么多。”　　　　温语秋摆摆手，“没事没事。” 手臂上确有种痛感滞后袭来，下意识的揉了揉左臂。　　　　这一微小的动作被蒋衡察觉，他不动声色的说：“我请你喝咖啡，算是赔罪。” 见温语秋一副拒绝的表情，他又继续补充道：“您是儿科医生对吧，也请你继续诊断一下昊昊是否需要去医院。”　　　　作为一个医生，这后面的要求，她无法拒绝，于是点了点头。　　　　三人在一桌坐下，温语秋开始仔细检查起了小朋友的额头，又询问了些问题。如此一番后，她抬头刚想说说自己的诊断意见，却见蒋衡已经点好了咖啡与点心，放到了她桌边。　　　　“红茶拿铁，抹茶雪域蛋糕，希望合你胃口。”　　　　温语秋不好意思的致谢，随后赶紧说道：“我觉得您儿子应该没什么问题，就是一些皮外伤。”　　　　蒋衡微微笑了。温语秋觉着他长着一张不苟言笑的脸，可真正无所顾忌的笑起来却也明朗阳光。　　　　“还没请教，您是哪家医院的医生？认识个儿科医生，以后昊昊看病都不愁了。” 他问道。　　　　温语秋爽朗说道：“医大附院。”　　　　蒋衡捻去了半分笑意，看了她一眼，不动声色的点了点头。　　　　“其实最好不要认识医生，不用进医院才最好。我也更希望看到愁眉苦脸可以变成笑脸相迎。”温语秋笑意盈盈的看着小男孩说道。　　　　“医生，挺好的。” 蒋衡放下手中的咖啡杯，淡淡的说道。　　　　“我长大也要当医生。” 一旁的昊昊边舔着糖边豪气冲天似的嚷出了这一句。　　　　这一句话把温语秋逗乐了：“我还是头一次听到有小朋友在我面前说要当医生的。你叫昊昊对不对，又志气。” 她竖起了大拇指在昊昊面前晃了晃。昊昊又得意的扬了扬头。　　　　“好好培养啊！”温语秋又冲蒋衡意味深长的说道。　　　　蒋衡双手一摊，摆出一副无可奈何的表情，“昊昊不是我儿子，他是我侄子。不过他的名字是我起的，他叫宋元昊。”　　　　昊昊冲着蒋衡眨了眨眼，一脸嫌弃样。　　　　温语秋一时有点尴尬，“我还以为你们是父子，其实长的挺像的。”　　　　“经常有人这么说，昊昊和我也比较亲近。”说完，蒋衡却出乎她意料的伸出了手，“我姓蒋，单名衡，蒋衡，是一名警察。”　　　　温语秋愣了半晌，才慌忙伸手回应，“我姓温，名语秋。蒋警官，很高兴认识你。”　　　　蒋衡轻轻握了握她的手，这次的力道不轻也不重，恰到好处：“温医生，很高兴认识你。”　　　　他手掌的温度仿佛过千山走万水，一直蔓延至她的梦境里。她拼命的想要再次握住，可那双手不知去向何方。她无助的四下奔跑，却只有一片浓雾迷离。有个声音飘然响起：“温医生，醒醒，醒醒。”　　她猛然睁眼，一身冷汗，大口喘气，才辨别清楚自己身在何方。而窗外，天已大亮，又是阳光明媚的一天。　　　　休息室的门被一下重过一下拍打着：“温医生，醒了没？”　　　　她定了定心神，赶紧去开门。小护士气喘吁吁说道：“温医生，你快去看看。雯雯的爷爷爸爸在病房闹起来了。”　　　　“什么？” 温语秋来不及收拾整理，便奔了出去。　　　　“等等，还有，你是不是丢了条手链啊？有人一大早给你送回来了！” 小护士跟着后面跑，但显然温语秋并没有听到她后面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