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回到家中后,梅姨正坐在藤树下拿着蒲扇来回扇着,见她脸色有些苍白,不禁担忧道,“阿姮,怎么弄成这副样子?脸色也不甚好。”    “梅姨。”她摇头,温声继续道,“无事,我爹呢?”    “城东头的李老请你爹给他儿子写信,可他儿子不是不识字么?只好央着你爹画出来,也就你爹这样的好脾气,这不,你爹在书房里待了大半日了都。”梅姨说着,有些无奈。    确实是有些麻烦了,虞锦衣点头,梅姨忽然正色唤她,见她神情疑惑看过去,欲言又止,最后只叹息着摆了摆手,“无事。”    虞锦衣有些摸不着头脑,却没再细问。    方才一路上都在想着那个黑衣人的事,自从阿顽走了之后先前守在虞家的黑衣人似乎再也没有出现过了,可不知为何,她总觉得方才的黑衣人同先前的那些人有关系,可想了一路都没什么头绪,只好作罢。同梅姨闲聊了几句,鬼使神差地就走到了阿顽住过的屋子,她同梅姨闲来无事时便去打扫一番,桌上练字的宣纸泛了黄,字迹有些一言难尽,可有几张混乱中依稀还能辨出是她的名讳。    阿顽,阿顽......    若他当真再无消息,自己依旧要如此什么都不做么?    不禁自嘲笑笑,靠在窗边失神。直到圆月高升,她才出了屋子,路过书房时半掩的门内虞父正在盯着墙上的画像出神。心下一动,想要推门而入,想想还是作罢。谁知刚要离开,门内却传来了虞父的声音,“阿姮?”    她应了声,推门而入,“爹在想什么?”    虞父没说话,抬眸看了她良久,才垂下眸子,嗓音像是从久远之地传过来,很是恍惚。    “你可知你娘是个什么样的人?”    爹自然是话中有话,方才梅姨也是话中有话,想来是有事要说,只是不知是成婚一事还是旁的,她心中想着,一时不知该如何作答。虞父却没等她开口,从书中拿出了一封官帖,推到她跟前,“你......唉,你过了三试一事爹知晓,只是这个...却从未听你说过...”    他手中,分明是被她拿回来的国子监帖子,那日被她随手搁在书案上,许是梅姨今早清扫屋子时发现的。心中沉了沉,正要出声解释,虞父却抬手制止了她,好像霎时老了许多,“阿姮,当初你娘一力主张你入青藤书院时,爹便知晓你日后不会甘心同别的姑娘家一般嫁人生子,好在你三试之后再也没提过乡试一事留在了青藤书院做先生,爹想着如此也好,也便随你去了。”    “爹......”    “今日看到这个,不知为何,爹竟觉得像是冥冥之中自有注定。当初你娘也曾笑过爹,说若她得机会入科举定会比爹要强许多,爹虽觉得她这是胡言乱语可心中却清楚,你娘的学识...远胜于你爹,甚至,远胜于许多世间男儿。爹此生能结识你娘,是爹的福气,只是世事无常,是爹未能好好待她。”    “爹想你此生安安稳稳居于一隅,也想你日后不留遗憾。”他端过一旁的茶盏抿了口,手却微微颤抖,虞锦衣见他如此,心中不忍,温声道,“爹,你不必担......”    只是话未说完,虞父苦笑,打断了她,“兴许...也能借机找找阿顽那孩子...也算是完成了你娘的遗愿。”    一句话,使得她未说完的话尽数噎在了口中,她娘的遗愿,是了,从梅姨口中得知她娘将阿顽带回之后便待他很是亲厚,视如己出。爹的心中,其实也有对阿顽的愧疚吧,他明知世事无常,娘的离世不该怪在阿顽身上,可心中总有道坎儿过不去。如此想着,良久,沉下心神拉住虞父的衣袖,嗓音发涩,“爹,阿姮不会让你失望的。”    她竟觉得...心中轻松了下来...    有关于娘,有关于阿顽,她其实有太多疑问。可这些年懒散,她险些都要忘记了自己能做什么该做什么。    从书房出去之后,梅姨手中端着饭菜看她的神情有些发愣,“阿姮你......决定了?”    她微微点头,没再多说,直接前往了青藤书院。夫子正在缝订教学要用的书页,虞锦衣伸手拿过低头仔细拔出长针,顾夫子愣了愣,这丫头是怎么了?莫非还在记仇?自己那天是一时情急,这丫头不是记仇的人啊?    想了想,顾夫子捋着胡须轻咳两声,“虞丫头。”    “夫子,我想...去国子监...”她打了个结,用牙咬断长线,轻声道。    “胡闹,那国子监是朝廷所设哪能你说去便......”顾夫子忽然怔住,想起什么,手指着她良久不可置信道,“今年越阳府那个还未前去的人是......”    “......是我。”她出声道,“夫子年纪大了,学堂的事我晚些时候会同我爹说说,若他得空回来帮你,而且......”    “这都不是大事,再过些日子会有新的先生来的。可姑娘家家的,何必去求那功名利禄?”    “夫子不必担心。”虞锦衣笑笑,没开口解释。    顾夫子想了想,还是开了口,“唉,好好待在上林县相夫教子安安稳稳不好么?”    虞锦衣哪会不知他是在担心,眯着眼睛笑着凑上去,“夫子难不成想要我一辈子待在学堂帮忙吗?”    “那有何不好?”夫子气鼓鼓地捋着胡须,末了,拿过一旁的旧扇子扇着风,“那虞秀才要是养不起你逼着你嫁人,你来老夫这儿,夫子养着你!”    噗嗤一声,虞锦衣忍不住笑了,又仔细嘱咐了许多才安心出门去。原是想着来问问夫子“梁丘”一事,但想了想,还是作罢,夫子有心隐瞒,她自然是问不出什么的。    想起她出门前微微顿住,松怔了会儿,顾夫子靠在门框上没说话。小姑娘手提学堂备着的灯笼缓缓向外走去,他喉咙干哑,末了,只苦笑,“你们啊,都是一个样子,瞧看上笑眯眯的,可都固执得紧。罢了罢了,既然早就身在其中,你们这些小辈就折腾吧......”    三日之后,梅姨送她到县子边儿上,她望着梅姨身后有些发呆。手上忽然被搁了一块凉凉的物件儿,梅姨叹息着有些不舍,抹了抹眼泪,“你爹恨不得将你捧在手心上,他不是不想送你,而是不敢送你。这玉佩是当年你娘留下的,阿姮,你若是后悔了,便回来。”    “原先梅姨想着,我们阿姮日后是要嫁给官老爷或是商家老爷的,可思来想去又总觉得阿姮可以更好的。”她柔声说着,虞锦衣心中暖了暖。    送她到越阳的,是金银铺子的葛叔,他正好要去越阳府邻近的属县去进一批银器。他此时听不清两人在说着什么,只是看了看时辰出声道,“她梅姨,你不必担心,我葛文仓做事你还不放心么?定亲自送先生到越阳寻亲再去做自己的事情!”    “你瞧你这说的,我还能不放心你不成?”梅姨禁不住出声道,抹了眼泪。虞锦衣上前抱了抱她,“梅姨,你且放心,我会照顾好自己的,反正这已经不是第一回了。”    梅姨以为她说的是上回去越阳府参加提督学院院试那回,瞥了她一眼,想着这哪能一样,百般不舍地让葛文仓赶车。    乡试三年一度,秋闱应试,她此时已然错过了今年的秋闱报名,如今她动身前往国子监是要赶下回的乡试。    因念着今年灾情,国子监入学时间延至了八月中,她此时动身,还能赶上最后几日,如此想着,微微松了口气,只是看着越来越远的梅姨有些不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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