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神婆今日去临村做法,并不在这里,村长让李老太等人回来再去请,尽快定下日子,都挨个告诉乡亲们,到时候也好做个见证。    李虎媳妇被李大媳妇拽过来,“三弟妹,这天都快黑了,娘腿脚不好,有什么话咱们回去再说。”    李虎媳妇顺从地被拉过去,整个人还是和失魂了似的,李老太在一旁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哼了一声,“拉她做啥子,就叫她们带着,不然这要是我哪句话再说重了点,又要寻死觅活,咱婆媳两个可拉不住。”    李大媳妇力道一顿,一下子不知是该拉还是不该拉,本来带着李虎媳妇的几个女人对视一眼,老太太话说的不好听,但也就怕这个万一,好不容易才把人救下,一个不注意又跳下去可咋办。见李大媳妇犹豫,赵氏道:“老太太腿脚不好,你去搀着她,正好我们一道下山。”    之前大家的注意力都在李虎媳妇跳崖上面,此时要散了,才注意到一旁正等大夫来的祖孙两个,程奶奶没拦住温暖管闲事,索性也不说了,各人不同,怕是明知可能会吃亏,往后会后悔,也要去蹚浑水,小姑娘家,热心肠是好的,哪能都像她这老太婆。这般想着,便不管其他,忙去哄惨兮兮的乖孙。    有人问:“我看小宝这是伤了骨头,大夫不知啥时候才能来,天都快黑了,程老太太你看要不咱帮你把小宝抱回家去?”    太阳都落到山那头了,估摸要不了两炷香的时间就会完全黑下来。程奶奶有点犹豫,大晚上待在山上可不好,尤其这山头,今年接二连三地出事,可小宝的胳膊却不敢动,还不知道伤没伤其他地方。    晚上下山路不好走,温暖劝道:“程奶奶别担心,只要不碰到手臂,不会出问题。再说这山上啥都没有,大夫等会要是需要点什么,也不好办。”    那边,谢树根随手抽下根狗尾巴草,见程奶奶犹犹豫豫的模样,好笑道:“你家宝贝孙子伤的是胳膊,又不是腿,怎的还走不成?”    “去!”程奶奶最是看不惯他不着调的样子,“我孙子当然是宝贝,哪比得上你皮糙肉厚。”    谢树根一笑,看向正望着他的程小宝,“小宝今天可是英勇负伤,行!有我的风范,走,叔抱你下去。”    边说着就去抱程小宝,程奶奶急忙一把拦住,“你别作乱。”  她是想在这等大夫来,但看半显的月亮,还是转头问温故知:“温先生你看咋办好?”    温故知还没说话,谢树根先道:“温先生是文人,论打架伤筋动骨,还真没有我在行。”他一侧身就越过程奶奶,不听她在后面吆呼,将程小宝抱起来。可把程奶奶吓坏了,连问程小宝疼不疼。    疼当然会,肩膀那块一直疼的要命,不过被抱起来之后没有更疼就对了,程小宝道:“不疼,谢二叔没碰到我胳膊。”    “你就放一万个心吧。”谢树根不理程奶奶了,说了声走了,便下山去。    “哎呦,你慢点!”程奶奶在身后喊。    ——    大夫先给程小宝看完,又被温故知请去,等走的时候已经月上中天。    此时只剩父女两人,温暖一边洗脚,一边思考怎么才能把刚才的事说的不那么惊险。长这么大,她第一次看见阿爹冷脸。    温故知就坐在桌子对面一言不发,什么也没干,常常上扬的唇线此时僵硬成一条直线,仿佛脸部的轮廓都清晰了几分,眉头一点没皱,可一看就是生人勿近之相。温暖当然不是生人,她不说话,就只能温故知先开头:“走的时候为何不先叫阿爹。”    温暖心道糟糕,看来不需要她思考了,阿爹已经从别处知道了完整版。“来不及。”她道:“叫了阿爹再去,或许就晚了。”    被骂克夫时都能忍住,万事压在心底,今天不过摔了一个碗,叫李老太骂一顿,却跑到山上豁出去地大喊,听见嘶喊的那一刻,温暖心中就有不好的预感,恐怕是心里压的苦太多,再压不住要爆发了,怎么爆发?以李婶的性格,除了一死了之还能干什么。    从温故知问的话里,她就知道阿爹气的是她差点把自己搭进去,没有磨蹭,态度认真地承认错误:“阿爹,对不起,下次我会考虑周全再行事。”    “凡事都要记得量力而行。”温故知给她补充,“若不是小宝及时拉住你,你可知后果会如何?”    大概会死吧。温暖低头,脚指头尖轻蹭着木盆,其实她还是很怕死的。    “好了。”温故知起身蹲下,拿过一旁的帕子帮她擦了脚。“不可再有下次。”  她两条腿从膝盖到小腿中间,两掌长一溜全被磨破,单是挑陷在肉里的小沙石都弄了大半个时辰,此时稍稍一动便疼的倒抽冷气。相对来说,手肘一圈的伤还算轻些。    这就是不追究了,温暖顿时喜笑颜开:“我知道了,阿爹。”    把她抱到床上,又捏好被角,温故知才端上脚盆,临出门时还不放心地嘱咐一句:“莫睡的太沉,当心压住伤口。”    卯时,温暖从床上惊醒。    又做梦了,这梦好久没做过,她躺在床上,侧头拉开帐子一看,外面天已经亮了,不过应该还早。呼吸已经慢慢平缓下来,但耳边仍然能听见自己咚咚的心跳声。不是什么好梦,除了满眼的血,没有别的,只有一片红。    上辈子初中时她从一个大厦下经过,有人从那个大厦上跳下来,落的地方离她不足两米远,砰的一声,血都溅到她脸上。她还记得自己当时就那么呆呆地看着血沁水似的从那人身上漫出来,有一股直直地冲她脚下流过来,她一下子退开了。    后来几天她都做了同样的梦,新闻报道出来时还有同学开玩笑说她够幸运,不然差点就被砸死。好好在路上走着,然后被跳楼的人砸死,如果这只是网上的一则消息,确实奇葩又让人有点想笑,但是恐怕只有她知道,亲眼看见人死在自己面前的冲击力,绝不是那些文字消息可以比拟的。    心跳慢慢缓下来,想了想,她掀开被子,慢慢下床,腿上缠了纱布,还是白白的,并没有侵血,站起来的那一瞬间,膝盖猛的一疼,不过还好,只是一阵,疼过之后,她试着慢慢走了走,还行。    稍微理了下头发,趁着阿爹还没起床,她悄悄摸摸的出了门。    李神婆并没有一儿半女,人老了,觉少,此时正在收拾自己的家伙事,昨天晒在院子里的黄符纸竟然忘了收回去,一晚上叫露水打的更潮湿了。一边整齐符纸,一边唠唠叨叨地念老天显灵,今天要出太阳。这么一抬眼,就看见一瘸一拐走过来的温暖。  这块就她一户,想到昨天晚上回来听王家那婆娘说的事,李神婆脸上立马笑出了褶子。忙去把篱笆门打开。  “暖丫头来了,快进来。你这腿咋的了?”    昨天她回来的晚,只听王家那个和她说李虎媳妇跳山没成,村长让李老太来请她给看看李虎媳妇是不是真克夫。听说这注意还是温暖出的。李老太抠门,当初她早说过要帮她儿媳妇看看,人家不愿意,这回是不得不来请她了吧。  “昨儿个可没听说你还伤着了。你也是,这么小个子去拽那么大个人,那咋拽的住?下次可别警醒着点。”    李神婆还是第一次对她这么热情,温暖都有点不习惯了。时间不多,怕阿爹起来找不到她担心,所以并不打算先寒暄几句,直接开门见山道:“李婆婆准备怎么说?”    李神婆被她问的一愣:“什么怎么说?”    温暖道:“怎么说?李三婶婶克不克夫。”    这话是几个意思?顿了一下,李神婆突然一笑,“当然是听听神仙怎么说,我就怎么说。”    温暖同样一笑:“李奶奶也别糊弄我人小,这村里最不敬神灵的人不就是你李神婆吗?”  但凡是有一点敬畏神仙,也不敢打着神仙的幌子赚钱。    她这话说的太直白,李神婆笑脸登时绷不住了,矢口否认:“我李神婆通灵几十年了,这周围那个不知道,怎轮上你个小娃娃来胡说八道。”    “我的确是胡说八道。”温暖话一转,不似之前咄咄逼人,反而打起了感情牌:“神仙都慈悲,李婆婆通灵,因此每次为人做法都往好处说。”    这话是说她心善……    李神婆浑身紧绷的防备姿态突然便松下来,心中陡然间有些不知作何滋味的感觉。    这丫头那句话还真说对了,大河村里最不敬神灵的人就是她,神灵都在天上逍遥,再怎么敬,再怎么畏,祸倒福到,她们这些凡人也不会得个正眼。    世人求神拜佛,哪有什么用啊。    瞥见仰头望着她的温暖,这丫头心思但是通透,“小小年纪操心太多,当心掉光头发。”    温暖混不在意,笑嘻嘻道:“李婆婆通灵几十年,大概也能将神仙的意思揣测几分,您猜神仙这次会怎么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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