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下午,谌昔的马车来到姬府。 “我的身份不宜出面,所以你便说君主是你找到的就好了。”谌昔将发生的事情一一说给姬服听,最后交代道。 姬服愣愣看着他,然后语气冰冷地说:“夙卿,你在和我开玩笑吧?君主,已经嫁到燕国了。” 用子妍代替子暮远嫁的事情只有商燕两国的在朝大臣和宗室才知道,就连子暮和燕铖本人也不知情,为的是不引起反对。其实燕伯一直以来都对子暮不吉的传言耿耿于怀,无奈三公子对她一往情深,才勉强答应了。但在大喜的日子里却遭遇鬼方抢婚的事情,这让燕伯更觉得子暮是个不祥之物。二人婚姻的卦象又呈现大凶之兆,燕伯害怕子暮会影响燕铖。于是和殷王商量了这偷梁换柱的计谋。子妍被谌昔拒婚后又大吵大闹,早已令殷王生厌,趁此机会便将她替代子暮出嫁。 “所以,君主逃婚了?”谌昔惊得拍案而起。 “是的,为了你。”姬服对他笑了笑。 “现在不是取笑我的时候。”谌昔正色道。 “是啊,可是,我们的所谓‘君主’是真的嫁到燕国了。她已经和三公子行了跪拜之礼,已经收了册封,已经和三公子同床共枕了!”姬服指了指昏睡中的子妍:“必须让她说说,那个代替了她的女人究竟是谁!” “这件事迟早会露馅的,倘若被燕国的人发现,那么商燕两国的关系便会破裂,而子妍君主更是难辞其咎啊。”姬服叹道。 “我会带着子妍君主面见殷王,乞求原谅。”谌昔艰难地说。 “这件事本与你无关的,你揽在身上反而会加深殷王对你的厌恶。你再想官复原职就难了。你面见殷王的结果恐怕不尽人意。你应该明白,唯一可以守住这个秘密的,便是当事人不再说话······”姬服冷静的目光落在谌昔瘦弱的脸上。 谌昔微微一震,随即摇头:“君主此举原本是因为我,与此事无关的倒是你。” “夙卿,把她丢开吧。不要惹事上身!”姬服的双手抓住谌昔的肩膀,急切地说。 “我不能!”谌昔重重地说。 姬服看着他坚定的眼神,叹了口气,神色凄迷。 “以殷王的性格,他必定不会饶过子妍的。何况自你拒婚一事之后,他便冷落了子妍。在堂堂一国之君心里,一个女儿是远远比不上国家大事的。”姬服背起手来分析道。 谌昔凄凉一笑,这些他何尝不知道,可是如今哪里有退路? “夙卿,你平日不是足智多谋吗?为何此时不能审时度势了呢?”姬服指责道。谌昔不言。“假若我们把责任都推到那个代替君主出嫁的女子身上,那么君主便可以全身而退,你也不会受累。”姬服说道。 “这怎么能够,我知道是君主逼迫她的······”谌昔争辩道。 这时,一个家臣走来对姬服说:“大人,殷王急诏入宫议事。” 姬服回身让谌昔留在府上休息,便起身换衣走了。不料殷王诏他入宫商量的恰恰却是这件事!没想到殷王得到消息真是够快的,姬服心里暗自颤抖。 “这个孽障如此忤逆,胆大包天,余一人已经派了多雀去寻找了。至于燕国那边,还需要爱卿与那个冒充的女子好好商量,让她帮忙瞒住燕国众人。”殷王按着头,一脸烦恼地说。 “臣受命。其实大王也不必担心的,那个女子为了荣华富贵冒充子妍君主,想必也没有说出真相的胆量。”姬服表面镇定,内心却波涛汹涌。 会后,他试探地问多雀大人:“不知君主找到会如何处置?” “如何处置?殷王命我找到她便杀了她。”多雀压低声音,摇摇头说:“殷王当真是心狠。但是子妍君主留着的确是个祸患。” 姬服听后知道不好,连忙回府去。殷王已经知道冒充之事,子妍是逃不了的。他唯一能够救的就是谌昔,他不能让谌昔受到连累。可是他回到府上时才发现谌昔已经走了,询问家臣,得到的回答是:“他不想连累大人,于是带着子妍走了。” 姬服抢出门,哪里还有一点踪迹?他只好对着空荡荡的巷陌叹息。 还是那辆马车,穿梭在林间野径,不停歇地奔跑着。 “这······这是哪里?”她睁开了眼睛。 “夙卿,是你吗?”帘子被掀开,一个坚实的背影在驾驭着马车。 “你要带我去哪里?天涯海角吗?” “是,天涯海角······”他低声念道,像在思考。 “你终于愿意带我走了吗?那我做的一切都值得了······” 最后的声音淹没在呼啸的风中,只有马蹄哒哒,车轮碌碌。日薄西山,层林尽染,前路茫茫。 “臣下当日在街上遇见有人冒充子妍君主,原来竟是真的子妍······她逃婚来到堰邑,必定是为了谌昔。”冯大人手下的武士对堰邑大夫这般说道。 “那么说来子妍便在谌昔处?我马上派人搜捕!”堰邑大夫姜德连忙说道。 士兵围住了山野里小小的竹屋,却只从里面找出几个奴仆,并未见谌昔和子妍。于是他们便把所有奴仆都带走审问。为保住谌昔,所有家仆都否认子妍曾来过,对谌昔的去向也是闭嘴不说。 “这群逆党着实可恶,尽管我用尽刑法还是不肯招供。”姜德对武士叹息道。 武士却觉得其中一个被绑着的女子十分面善,似乎在哪里见过。猛然惊觉是冯大人指示寻找的人,于是连忙掏出画像来仔细对认。还真是巧了,这个女子和画像上的女子长得神似! 武士如获至宝,问姜德“这个女子是哪里来的?” “便是谌昔身边的一个奴婢。” “巧了巧了,和冯大人要臣下找的人真像!”武士走到她身边,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遍体鳞伤的汉阳微微抬起头,虚弱地说:“汉阳。” “你应该是叫菡杨吧?”武士试探着问:“你是本朝少傅伊祁秋逸的妹妹,伊祁菡杨。” 汉阳闻言全身似筛糠般一抖,她吃惊地抬起头说“本朝少傅?啊,阿兄不是和我说了不愿入朝为官的吗?是你们将他绑了去?” “不是不是,是大人自愿入仕的。大人日夜思念小主,才派了小的来寻找。如今寻到了,真是喜事一件。”武士向菡杨解释完,回头恭敬的对姜德说:“这位女子便是我们寻找的小主了。还请大人网开一面允许我们将她带回去复命。” “原来是少傅大人的妹妹,老身真是糊涂!误会一场误会一场,还请您宽恕了老身的过错,切莫让少傅大人介怀,毕竟老身也是奉命行事。”姜德急忙给菡杨解释。 而此时的伊祁秋逸,却洋洋得意地躺在树下破烂的草席上睡觉。小乞丐推搡了半天,秋逸还是岿然不动,不肯让出半分地方来。 “我说兄台你也忒过分了!从前你一无所有的时候抢我的吃抢我的喝抢我的床铺上睡觉就算了,现在你都是少傅了,还来抢我的,不仁道不仁道!”乞丐骂骂咧咧地靠着树干瘫坐一旁。 “哈哈哈,我只不过是看你这地方和相邑有些像,倒有些怀念相邑的时光了。”伊祁秋逸笑道。 “怀念什么?在我看来都是一样的。你看我到了哪里不是都一样,连这床铺,这树都和相邑一样。”乞丐悠悠地打了一个哈欠。 “所以我羡慕你啊,随遇而安。”伊祁秋逸又补充道:“但若是你像我一样,从两个人变成一个人的时候,恐怕就不会这么安然自得了。” “我一个人潇潇洒洒,了无牵挂,不会获得便不怕失去。” “像我这种满腹阴谋的人,便总是患得患失了。”伊祁秋逸叹了一口气,眼皮愈发觉得沉重起来。 “兄台莫要妄自菲薄了,你若满腹阴谋,又怎会抛下温床暖枕来抢我这破草席?依我看,兄才是这世间最最傻气的人了······”乞丐闭上眼睛,缓缓入睡。 “傻气······啊哈哈,我喜欢这个词。” 树叶将阳光割碎,漏下了点点光斑。温和而薄凉,四周静悄悄的。伊祁秋逸觉得这时候太美好了,春困适时而至,他慢慢地走进梦乡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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