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为什么会来这儿,舒无虞并不知道。    但杨家也好,喻家也好和皇林寺又能有什么恩怨?若说凶手是喻卿衔,舒无虞也是不信的。    把他交出去,杨家又难逃干系,在一刻犹豫舒无虞选择了沉默。    “如蟾你看好他,若他敢靠近里间半步,便去告诉皇后她们。”看似是和如蟾说的,舒无虞却狠狠地瞪了喻卿衔一眼,像是警告。    喻卿衔完全不受影响,甚至百无聊赖地拨弄起桌上的烛台。    几个时辰后,舒无虞隐隐地听见院子外传来齐整的脚步声,她知道这是京城里禁卫调了过来。侧头吩咐了如蟾几句,让她转告喻卿衔若要藏,可藏好了,就自顾入里间休息。    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她总觉得喻卿衔在闪躲她的目光,眼底藏着些秘密,怕被她识破。    说是休息,却半梦半醒中支着耳朵在探听外头的动静。    按理无论发生了什么,忍冬都会来找她,同她说明情况。虽然喻卿衔告诉她死的是了净禅师,可她心里还是有些不踏实。    也不知多久,她竟真的躺着睡着了,忽然觉得房里有丝丝凉意,醒过神来时听见窗外蛙声虫鸣。    她睁开眼睛,揉了揉。屋中只点着一根昏暗的蜡烛,不会打扰到她的浅眠。她和衣躺在床上,如蟾还给她搭了一块毯子。    追寻凉风的源头,她竟然看见男人的背影站在窗口似乎就要跳下下去。    是喻卿衔!这……可是二层楼,舒无虞心里一惊。    “你在做什么?”她的醒来显然也在喻卿衔的意料之外,他回头一刹那的错愕,旋身如闪电回到屋内,右手一扫拿过了桌上的什么东西,眼神飘忽。    “没什么……屋里太闷了,我来吹吹风。”    他动作虽快,可窗口和木桌的距离不近,他的举动被舒无虞看了个仔细。    她扫了眼再次蒙面的喻卿衔,开口道:“原来吹风是要蒙面的?”    因为才醒来的缘故,舒无虞的声音懒懒的,带着些沙哑,不像她这个年纪的稚嫩,听在喻卿衔的耳朵里,隐隐散发出压迫感。    他退了两步,重新倚回窗口,一把扯下脸上的布,漫不经心地回答:“毕竟这是四公主的闺房,我太坦荡也不是个规矩。”没个正形。    他还说规矩?舒无虞简直要笑出来,她忽然吸了吸鼻子,颇为不满:“你还喝酒了?喻卿衔,佛门清净地你把这儿当成什么?”    喻卿衔低头嗅了嗅自己双肩,不可思议道:“哪有味道。你鼻子怎么这么灵?”    他还真这样做了,舒无虞揉了揉发紧的太阳穴,“你……”刚要训斥两句,她又想起自己如今不过是个公主,也不好与他立规矩,“算了……”舒无虞叹了口气。    “方才桌上你拿走的是什么?”这样鬼鬼祟祟,怎么想都让人在意。    “没什么。你看错了。”口里否认着,喻卿衔却悄悄展开手里的纸条,朝烛火移去。    趁着舒无虞不备,将纸条放在蜡烛上点燃。    “喻卿衔!你是当我没脑子吗?!”这样一定是有问题了,舒无虞掀开毯子,扑向蜡烛。    “欸欸欸!别过来,会烫!烫!”喻卿衔试图拦她,却发现舒无虞异常执着,扑着火苗就来了。    只能手腕一翻,一甩将带着火焰的纸条甩向远处。还未落地,纸条被火燃尽,只有黑色的灰烬散落一地。    “你不要这样看着我,”喻卿衔侧头过去,耳根忽然泛红,颇不自然地提醒,“鞋……”    舒无虞也意识到自己太过着急,竟忘了穿鞋,迅速退回了床上,慌乱地穿好、整理好衣裳。    “我说了,你别这样看着我,显得我像采花贼似的。”喻卿衔有些受不了舒无虞直白的目光,显得有些为难。    他当然知道她要问什么,可就是为了“说”与“不说”这个难题,他已经在这儿耽搁了一天了。    开始倒是为了保护,可禁军来了之后他早该走了。好不容易决心给她留了张纸条,哪知道舒无虞偏巧这时候醒来。    挣扎了很久,喻卿衔抬起头来,终于敢直视舒无虞的目光,“我是有事想告诉你,不过之前你得回答我一个问题。”    舒无虞不理会他的东拉西扯,神色不变。    “你……和万寿宫的忍冬怎么会扯上关系?”喻卿衔问她,“我听如蟾说,你跑出去就是为了找她,刚才有人出了事你也十分在意是不是她。”    “因为忍冬……”舒无虞停滞了一下,“忍冬姑姑对云阳宫颇为照拂,我……我要谢……”    “和她约在后山见面的,是不是本来有你一份。”两人想是对调了立场了,舒无虞吞吞吐吐起来,喻卿衔倒步步逼问。    “我没有和她约在后山。”原计划及笄礼结束后,忍冬会抽空过来找她,两人还约定如果遇到了阻碍,就在供牌位的大殿外汇合,至始至终都没有“后山”这个地方出现。    见她答得肯定,喻卿衔这才暗暗松了一口气。    他也不知道舒无虞到底哪来的本事和万寿宫的掌事私交甚密。但他知道,若是与忍冬相约的人是她,那么死的很可能就是舒无虞了。    “没有就好。”喻卿衔以为两人也是有交易,联想到给他的情报,或许就是忍冬提供的消息?    “是我想复杂了,其实也没什么。”他说,“皇林寺出了两条人命,和了净禅师尸体一块儿发现的,还有万寿宫掌事忍冬的尸体。”    ……  ?!    舒无虞听清了他的话,转身夺门就要冲出去,还好喻卿衔眼疾手快,一把拉了回来。    厉声问到:“你做什么去?”    “让开,你撒谎!我要去找忍冬。”不可能,不可能。舒无虞的脑子里只有这三个大字,前两日还好好的人,怎么会没来由的成为一具尸体,她完全不能相信这个事实。    “我撒这个谎有什么好处?舒无虞,你冷静一点?”喻卿衔不敢高声呵斥,只能压着嗓子说道,“你康慈太后厌恶的四公主,你用什么身份去这样关心忍冬?小命还要不要了?”    喻卿衔只是怕她的“生意”败露,再说忍冬死得蹊跷,他感觉到里头一定有更大的内幕。    那些人连康慈太后跟前的红人和皇林寺的主持都敢杀,喻卿衔知道,无依无靠的舒无虞冒失地闯进这个阴谋,最终只会死无葬身之地。    “我不是四公主!”她如今恨透了这个身份,如果不是她要来皇林寺,忍冬便还在万寿宫里,不会出事。    “我不要当什么四公主!”她嘶吼着,骂骂咧咧地开始咒骂起左茶妲,喻卿衔怕引来外人,一把捂住她的嘴。    他柔声劝她:“我不知道你和忍冬有什么干系,不过你现在都要冷静。那里都是陛下的人,皇后的人,你就算去了又能怎样?他们会让你过去吗?”    “我不想点你哑穴,省得你又生气。”喻卿衔用他从未有过地耐心安抚她,“乖,安静下来。忍冬是什么身份,宫里的人能让她枉死?况且,别人不在意,等到太后娘娘醒来,一定会彻查……”    这句话仿佛有神奇的力量,喻卿衔感觉刚才还情绪激动的舒无虞忽然安静下来,整个人仿佛被抽空了力气,失魂落魄。    “是了,你坐会儿。”喻卿衔扶她坐下,看她眼泪婆娑,像极了在芙蓉湖边遇到她的那日,眼神如槁木死灰,了无生气,让他手足无措。    “我还剩了两坛子酒,去给你拿来。”他转身不知在哪个角落真的翻出一坛子酒,递给舒无虞,“我有位朋友曾说,酒是忘忧良药,你试试?”    他犹豫许久隐藏了一半真相,便是害怕舒无虞大受刺激。按舒无虞前阵子的反应,他甚至一度怀疑,是不是舒无虞买通忍冬,悄悄送她出宫。忍冬一死,她筹划的将来便坍塌了,他猜测着。    虽然喻卿衔自己也没自己莫名其妙地猜测感到滑稽,可是直觉告诉他,忍冬的死对舒无虞一定是伤害。    如今,他担心的事却成了真,多年未有的无力感再次向他袭来。    “你不是好奇我哪来的酒吗?”喻卿衔受不了舒无虞心死的眼神,开始在她跟前絮絮叨叨,“说来你别吓到,这佛门清净可藏了许多酒肉和尚,嘴里念佛,背地里找我买酒,我都门儿清。”    “很奇怪吧,我告诉你,天下之大无奇不有,你没见过。”房间里只有喻卿衔喋喋不休的声音,“我年少时去南边见过……”    “还有,你知道云阳涧吗?就是云阳宫得名的地方,在你们左茶寨不远……”    “说起珍珠生意,这就要……”    喻卿衔一直轻声说着他少年游历时的各种见闻,企图引起舒无虞的注意,可直到她倚着桌子睡着了,舒无虞也没有搭他一句话,只是木木地喝了许多酒。    将她抱到床上,盖好被子,喻卿衔站在她床头嫌弃道:“我这是招谁惹谁,同个老妈子一样……”可一看舒无虞梦中犹皱眉的神情又认命似地叹了口气,“哎,这小丫头也挺可怜的,才失了母亲,又失……”    万寿宫的人遇害和她哪有这么大关系!喻卿衔还是没有弄得明白,烦躁地抓了抓脑袋,念叨了一句:“女人啊,真是复杂……”掏出面巾,再次蒙面,跳上窗棂一跃消失在夜色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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