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风飒飒吹进小屋,门吱呀吱呀地晃起来,那人呆呆看着门外荒凉的光景,渐渐露出了些神志不清的模样。    凌月兮心中越来越酸,有些不忍地转过头看向屋外,安陆离上前搂住她的肩,安慰她道:“要不你先回去吧,我来审问他,你父亲今日休沐,定是在府中等你回去呢。”    凌月兮摇摇头,正想说什么,却听到身后的杂草堆动了一下。    他们回头,见那人呆呆看着安陆离,口中喃喃:“父亲……”    “什么?”    “杀了那位黑衣姑娘的人,唤另一人……父亲……”    凌月兮瞬间瞪大眼,几乎是踉跄着扑到那人跟前:“真的?!你想起来了?!”    “他父亲,从头到尾没有动过……但是那个儿子,武功真的好厉害呀!”那人眼中露出惧怕的神色,“三两下就把那姑娘……”    凌月兮几乎是瘫坐在了地上,安陆离跑上前,将她抱在怀中,一下一下轻抚着她的背,任她大声抽泣。    当日在场的三人,是章怀瑜、郑齐和邱栾,而杀死红缨的是郑齐,再也没有任何疑问了。    他们,只需要报仇就可以了。    …    当夜,两人又回到慈宁宫。    “你们知道章怀瑜是在什么时候彻底下定决心篡位的吗?”太后由着云雁用玉如意为自己按摩双腿,声音平静地道。    安陆离和凌月兮面面相觑。    太后看了他们一眼:“在他的女儿难产离世后。”    两人一愣。    “所以那时,他才全力支持皇上亲政,并向皇上推举了那么多官员?”安陆离问。    “其实,他一直都是有野心的,但他无法说服别人听从于他。”太后沉声道,“但自从他女儿离世,郑齐便将全部的心力都花在了他这个岳父身上。他将所有对妻子的用心,都给了章怀瑜,他为章怀瑜笼络黑帮势力,勾结和威胁官员,将他们的弱点和欲望通通抓在了手中,很快地,章怀瑜便有了一大群支持者。然后他推动皇帝亲政,将那些官员推举到任,再在郑齐的帮助下屯兵造器,拥有了如今的势力。”    “为何郑齐对他的帮助这么大?”安陆离一直疑惑这件事。    “之前派出去的暗卫带回了消息,郑齐本就出自江湖名门,只是后来为了做官,将户籍给改了而已……江湖人做事,自然有江湖人的方法。”    “那我们岂不是连江湖势力都要对付?”安陆离皱眉。    “陆离,”太后叹了口气,“江湖帮派素来不知朝中事,他们都是被利用的,哀家只想让大燕国泰民安,不想再多牵连了。”    安陆离安下心来,点点头道:“陆离明白了。”    以往的夜晚,慈宁宫中是不点香的,此时却点着檀香,令人心神尤其清明。安陆离侧首看了凌月兮一眼,却见她紧咬着唇,双手微微颤抖,像是在极力忍着什么。    “月兮?”他担忧地开口。    “为了这些,他们就杀了红缨……”她的声音都在发颤。    “月兮,”太后叹了口气,“人死不能复生,哪怕我们做再多,红缨的性命也挽回不了了。”    “不……”凌月兮咬紧牙关,声调里有极强的恨意,“他的妻子死了,他就要夺去红缨的命……他的岳父要造反,他就将成千上万的人囚禁在矿场奴役……这样的人……我绝不原谅!”    “月兮!”安陆离心疼地看着她,有些手足无措。    太后却只静静地看着她,等她平静下来后才道:“哀家也不会饶了他们,红缨是哀家看着长大的,绝不会让她枉死。月兮……今日时辰已晚,你该回去了,别让你爹娘担心。云雁,送月兮出去。”    凌月兮轻轻点了下头,沉默地跟着云雁往外走去,太后的声音从身后传来:“陆离留下,哀家还有话对你说。”    凌月兮的步子顿了一下,却到底也没有问什么。直到她的背影消失在夜色中,安陆离才转过身来,幽幽檀香的另一边,太后的脸模糊得有些不真实。    “哀家能看得出,你喜欢月兮,月兮也喜欢你。”太后的声音有些缥缈。    安陆离默然站着,没有否认。    “你也知道,哀家素来宠着月兮,所以她真正想做的事,哀家从不拦着。”她的语调平静,仿佛她真的不在乎这件事一般。    “但你心里应该清楚,你和她终究是不一样的。”    安陆离垂下眉眼,低声道:“陆离知道。”    …    安陆离出宫时已是子时,他绕道去了一趟凌府,门房小厮见了他有些讶异:“安大人这么晚来,可是来找老爷的?”    安陆离摇摇头,神色有些担忧:“凌小姐可回府了?”    小厮一愣,又想到安陆离是和凌月兮一同在乾清宫当差的,便回道:“小姐半个时辰前就回府了。”    “噢。”安陆离松了口气。    小厮想起凌月兮回府时魂不守舍的模样,问道:“安大人是来探望小姐的?”    安陆离皱着眉摇摇头:“我就是来问问,既然小姐已经回府,我就不叨扰凌大人了。”    说罢转身离去,留下满脸疑惑的小厮。    这一夜,安陆离翻来覆去地一直没睡着,眼前始终浮现着凌月兮满脸泪水的样子。其实今日被证实的这些事,他们早就有了猜测,也有了心理准备,可她还是受了巨大的打击。    红缨的死,是她心中无法释怀的痛。    他在黑暗中久久睁着眼,直到窗外传来雨声。他起身走到窗前,将窗子推开,呆呆看着屋外雨帘。他知道这雨终究会停,可人的心一旦下了雨,就很难停下。若是可以选择,他宁愿替她承受所有伤悲,只盼她此生喜乐无虞。    …    第二日一早,安陆离便进了宫,可直到安九岳下朝回来,他都没有见到凌月兮。安九岳看了安陆离一眼,有些疑惑地问:“昨日凌月兮去了哪?”    安陆离只得回道:“臣跟着凌姑娘,见她去了城郊的一处宅子,但那宅子太空旷,臣无处躲避,便没有进去,也不知她具体见了谁。”    安九岳皱起眉沉思了片刻,见安陆离一直看着他,便道:“今日早朝后,凌若风替月兮告了假,说她病了。”    “病了?!”安陆离一惊。    安九岳见他神色有异,不由得深深看了他一眼,安陆离察觉到,立刻收起了神色,躬身道:“那今晚臣再去打探一番。”    “不用了。”安九岳往内殿走去,“这些天月兮带回了不少消息,朕能看出,她是认真在为朕做事,朕不该再疑她。”    安陆离沉默地跟在他身后。这段时日来,他们和暗卫分别行动,已将章怀瑜一党的脉络大致摸清楚了,太后为了让安九岳提早防备,允许凌月兮将调查结果一日日慢慢透露给他。如今安九岳虽不知晓这场阴谋的幕后主使是章怀瑜,却也知道东境一带有一股不寻常的势力在滋长。    “你一直暗中跟着她的事,朕会跟她说明。” 安九岳在明窗前停住步子,回头对安陆离道,“以后你就不用独自行动了,等她病好了,你们一起去一趟徽州。何守双既然秘密来到京城,一定是来见他背后之人,你们可以从此人查起,看看他们到底打算做什么。不过,千万不要打草惊蛇。”    安陆离郑重应下,低下头后,眼中闪过一道不易察觉的光芒。    …    凌月兮告假的这一日,其实是去了西郊的那座无名山。她从日出坐到日落,断断续续地对着那块矮矮的墓碑说了很多话,直到天色擦黑才下了山,一路往皇宫走去。    夜里轮到她上夜,她是要在宫里过夜的。    她到了乾清宫,正遇上安陆离往外走,他见了她倒是一愣,脱口就问:“你的病好了?”    眉眼间的关切令凌月兮心中一暖,她轻轻点头:“我没事了,你不用担心。”    安陆离见她虽然神情憔悴,却是没有病色的,心下安稳了好些,走近道:“你进去吧,我在这里等你。”    凌月兮不明所以地看着他,这个时辰他不是该出宫了么?    安九岳的声音从殿内传来:“月兮来了?”    凌月兮也无暇细问了,一边应着一边往殿中走去。安九岳刚用过晚膳,这一下子芝兰他们五人都在殿中,安九岳见她进来,便对其他人道:“你们都下去吧,有月兮伺候就行了。”    几人答应着退下,顺庭用犀利的目光看了凌月兮一眼,却到底猜不出什么,也只能随其他人一道离去。安九岳见安陆离在殿外守着,也不唤他进来,只对凌月兮道:“有件事,朕是时候告诉你了。”    …    晚间,凌月兮在内殿为安九岳铺床,安九岳站在帘外,若有所思地看着凌月兮沉默的侧脸。    “你在想谁,安陆离么?”     凌月兮一愣,回头便见安九岳淡笑着走过来。他绕过她在床沿坐下:“你在生他的气吧?气他同朕一道防着你、瞒着你……你对他的心思,旁人看不出来,朕是不会看不出的。”  凌月兮心中暗惊,正欲摇头,又听安九岳道:“你每次在朕身边研墨侍茶,眼睛都会时不时看向殿外,你当朕是傻子么,不知道你在看谁?”    这下凌月兮无话可说了,她红着脸不可思议地看着安九岳,连芝兰锦葵都没有看出来的事,他居然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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