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鲁直带头捣乱，室狄也不好用强，无奈之下，他只好带着三百骑兵，趁夜色悄悄朝南军的大营摸去。结果在离大营约四、五里远的地方，就被南军设置的斥候发现了。室狄也懒得再潜伏，杀散那几个暗哨后，就举起火把，绕着南军大营奔行起来。 可无论他如何虚张声势，南军大营中却没什么动静。一路叫嚣得最厉害的鲁直也疑惑起来，停下马观望了一阵之后，嘴里嘀咕道：“好象没效果啊！” 室狄就停在他旁边：“前面有壕沟，我们过不去，箭也射不了这么远，南军自然不把我们当回事！” 鲁直还不死心：“要不我带几个人去把吊桥放下来？” 壕沟之上，南军修建了一座吊桥，白天放倒供人马通行，晚上却拉了起来。 室狄直摇头：“且不说壕沟里面有没有别的机关，吊桥那头有人守候，轻易如何夺得下来？再说了，即使我们夺下吊桥越过壕沟，那边的地形局促，南军还设置了许多障碍，骑兵根本施展不开，一旦被南军纠缠住，恐怕脱身都难。” 壕沟到南军大营有五十丈远，中间还有些鹿角、拒马之类，骑兵根本跑不起来。鲁直等人是看不起室狄，但却不是不讲道理。室狄分析得条条是道，鲁直就没有再争辩，只是悻悻地低头不语。 另外一个百夫长建议：“要不我们绕到侧面去吧，那边没有壕沟，我们可以靠近些放火箭，就不信南军还不动！” 室狄总觉得有点不对劲：“董世光虽然是百战老将，可也太冷静了些！我们闹这么大动静，至少至少，他应该派些斥候出来查看吧！我有点担心，怕南军有埋伏。” 在狼族与天命皇朝的战争中，夜袭劫营并非什么稀罕招数。天命皇朝以步兵为主，即使骑兵，野战能力也不如狼族，夜间必须有大营作为依托。狼族却是清一色的骑兵，倏忽来去无迹可寻。天命皇朝的大军进入狼族领地之后，白天行军、夜间宿营，每一步都走得坚实无比。狼族骑兵则游弋在南军周围，寻找机会进行突袭，这种突袭多发生在夜间。 正因为南军应对夜袭的经验很丰富，屯伦安排久伏安、室狄出来，目的只是外围袭扰，而不是突到南军大营里面去。可久伏安却觉得，南军今天才到，勉强才把大营修建起来，很多防御措施还没到位，利用这个时机，可以搞个劫营。他怕室狄反对，出城没多久，就突然提出要与室狄分开。等室狄反应过来，久伏安已经带着大队人马离开了。 就在室狄犹豫的时候，南军大营的后侧，忽然响起了一片喧嚣，夹杂着狼族特有的牛角号声，没多久又有火光发出。室狄仔细一观察，脸色立马变了。 “那些动静都集中在南军大营的一小片区域，其它地方却安静如故，肯定是久伏安大人中了埋伏！” 如果是突然遇袭，整个大营肯定都会受到影响。此刻的情形，表明南军提前有所准备。 鲁直等人的脸色也变了：“不好，我们怎么办？” 室狄脑子里如同电光火石般地闪了几下：“我们从外围走，到侧面袭扰。大家注意，千万不要贸然冲入南军大营！” 这几个百夫长都没有异议。南军明显有埋伏，再往里冲，非但久伏安救不出来，自己都可能折进去。 室狄带着那三百骑兵，绕到南军大营的侧面放了阵火箭。可南军显然有准备，很快把火头扑灭了。室狄的人手有限，也不敢再靠近。南军也沉得住气，扑灭了火就拉倒，并没有派人出来。 室狄无奈，只好再往后绕，终于来到了久伏安突入南军大营的位置。这一片的营地已经彻底被毁，到处都是火光。火光之中，影影绰绰可以看到骑兵在冲杀。可南军已然结阵，骑兵根本冲不动。相反，黑暗之中，南军的战鼓节奏分明，随着鼓点，一阵阵箭羽不知从哪里飞出，然后落在了战团中央的骑兵头上。 室狄长叹一声：“撤吧！” 鲁直还不甘心：“要不我带人冲一冲？” 室狄断然摇头：“久伏安大人带着七百骑兵都冲不动，你再去不是送死吗？咱们赶紧退走……” 室狄话音未落，侧面又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这下不用室狄多说，鲁直等人已经喊了起来：“不好，南军的骑兵包抄过来了！” 室狄下令：“撤！” 待室狄带人回到甘州之后，又零零散散逃回来两百来个狼族骑兵。从他们嘴里，屯伦得知了事情的经过。久伏安与室狄分开后，就带着人马，从外围绕到南军大营背后，然后悄悄摸了进去。不想南军早有准备，狼族一进来，南军就开始点火堵截通道，同时结好阵型，把狼族牢牢围困了起来。狼族骑兵的优势在于机动灵活，一旦被围，也就失去了施展的余地，除了少数人突围，其他都被南军歼灭了。 屯伦气得够呛：“室狄，把鲁直等人叫过来！” 室狄一下子没反应过来：“四王子，他们奔波了一夜，现在正在休息，叫他们做什么？” 屯伦咬着牙：“久伏安早有图谋要违令，他们却知情不报，本王子岂能轻饶？” 鲁直等几个百夫长过来后，屯伦赏了他们一顿皮鞭，然后拴在甘州府衙前面的大街上示众。室狄看屯伦的火气下去了些，又悄悄凑了上来：“四王子，我有个提议。” 屯伦疑惑地看了室狄一眼：“说！” 室狄道：“今天夜里，我还想带人去偷袭南军！” 屯伦恍然大悟：“对啊！南军胜了这一场，难免有些松懈……”不过他马上又开始摇头，“不好，董世光老奸巨猾，恐怕不会留这种破绽。这样吧，你还是带人去，不过只许在外围袭扰，不得突入南军的营寨！再出现问题的话，我可真不好向父汗交代了。” 对屯伦来说，死掉几百人马本不是什么大事。可前面吉木塔要给他增兵，都被他婉拒了。现在如果又去找吉木塔求援，屯伦觉得很没面子。再有，屯伦还要考虑自身的威望与士兵们的士气。上次在钓鱼城方向折了两百多人，这次又损了近五百人，这不单影响士气，对屯伦刚刚树立起来的威信，也是个不小的打击。 室狄连忙宽慰：“四王子，这也不能怪你！你要求久伏安在外围骚扰，他却偏要突到对方的营垒中去……” 屯伦摆手止住了室狄：“说这些有什么用？我师父曾经给我说过，任何不如意之事的出现，都既有别人的原因也有自身的原因。可我们很难改变别人，因此只能改变自身。久伏安是有他的问题，可我也不是一点失误没有。比如用人，一来不该用久伏安，二来不该让你给他当副手。即使让你俩配合，也需考虑到久伏安等人的反应，应该提前对他和那些百夫长进行提醒！” 室狄脸上的表情是既佩服又疑惑：“四王子，谁都不是完人，怎么可能考虑得那么完善？” 屯伦笑道：“凡人眼中，世间确实没有完人。可世间有些人的本事，凡人根本无从揣测，可不就跟完人一般？我虽然做不到，也要朝这个方向努力啊！” 室狄道：“你是说林师父吗？” 屯伦摇头：“我师父也不是完人，不过他更接近于神人！不说这个了，你赶紧下去准备。我也要琢磨琢磨，今晚派谁跟你合作才好。” 林师父给屯伦传授武艺的时候，顺便也给室狄指点过几招。可他真正的本事，却连屯伦、朗格琴音都没有资格去学，就更别说室狄了。屯伦得了林师父的叮嘱，也不敢在室狄面前提及这些。今天一时感叹漏了一句，他又飞快地转移了话题。 室狄显然没有留意到其中的玄妙，跟着屯伦转移了思路：“四王子，达里实怎么样？” 屯伦眼睛一亮：“对啊！我光考虑那些千夫长去了，怎么没想到他？” 昨天议事时，达里实就曾主动请战，屯伦却没有同意。因为当时吉兀图已经请战，却被屯伦否决了。这两人都是万夫长，屯伦不想显得厚此薄彼，所以也没让达里实去。今天情况却不同，久伏安这个千夫长不听命令导致失败，屯伦再派行事稳重的达里实出战顺理成章。 今天白天，屯伦这边在为晚上的再次夜袭做准备，董世光也没有闲着。他驱使两万士兵，又完成了大营两侧的防御体系，只留下了后面的空缺。 当晚，达里实与室狄带着近千骑兵，偷偷往南军大营后面进发。董世光用兵果然稳重，在外面布设了不少斥候，狼族刚出城不久，就被南军的斥候发现了。 接到斥候的示警后，因为搞不清狼族来了多少人，出于慎重，董世光并没有安排人出营迎击。南军的长处在于器械、营垒、阵型，抛开这些，在夜间与狼族搞短兵相接，等于是以短击长。 而达里实看南军没有进一步的动作，就带着人逐步接近了南军营寨，然后一齐朝营中放火箭。 昨晚室狄也带人这么干过，可他当时只有三百人，三百人在夜间放箭，很难形成范围覆盖。南军士兵找个掩体或者举个盾牌，就可以保证自身的安全。至于偶尔点着的火头，也很轻松就被扑灭了。千人射箭却是另外一个概念，箭雨覆盖的中心地带，南军士兵很难幸免。引发的火势也大，在箭雨的打击下，并不容易扑灭。 因为这个，董世光不得不适度进行反击。可狼族处于黑暗之中，南军的弩*箭无法瞄准目标。而他一派人出营，狼族骑兵就跑开了。茫茫黑夜之中，董世光也不敢追击，怕反过来中了狼族的埋伏。他刚一收兵，狼族又靠上来骚扰。就这样，双方纠缠了一晚。临近天明时，达里实才引兵退去。 天明之后，董世光领着石秋珍、李子辉、葛午明、张国安、吴天鹤几位高级将领，一起到现场查看。 张国安指着地面的印迹，大大咧咧地说道：“督帅，属下说得没错吧？狼族就是小规模骚扰，却害得我们一晚上没能休整……” 董世光打断了他：“我这营垒今天就全部完工了，何必冒着风险去追击狼族？” 一听董世光的语气，张国安就不说话了。他只是性格粗疏，上下尊卑的观念还是有的。再说了，他乃是董世光一手提拔起来的。平时随便点没关系，可只要董世光正色安排事情，张国安绝对不会有二话。 抵达甘州城下之前，这次行动的大方略就已经定下来了：步步为营，依次在甘州城下建立营地，以营地为据点，在甘州外围形成一条安全通道，进而打通与钓鱼城的联系。 董世光带来的两万人中，有近千工匠。在他们的帮助下，营垒建设的速度异常迅速。到今天天黑之前，这个大型营寨的防御设施就基本完成了。这个速度远远超出了屯伦的预估，导致他的骚扰策略效果不佳。这种骚扰如果能够持续几天，南军肯定疲于应付。可今天南军的营寨就彻底完善起来，狼族都过不了壕沟，南军根本不用搭理他们。 第二天一大早，董世光留下两千人守营，却把其他军队都拉出来。南军一出动，屯伦就接到了急报，急忙带着达里实、吉兀图、室狄等人上了甘州城的城墙。 吉兀图问道：“四王子，南军是要攻城吗？” 屯伦摇头：“数丈高的城墙，南军队伍中基本见不到大型攻城战具，怎么可能过来强攻？” 达里实插话：“我看也是，南军的行进路线也不对，没有对着甘州城来，似乎绕到东北面去了。” 吉兀图道：“难道他们想绕过甘州直接去支援钓鱼城？” 达里实道：“这怎么可能？他们要去支援钓鱼城，必须保证补给路线畅通。有甘州隔在中间，董世光怎么会这么干？如果真是这样，那他们还修那个营寨做什么？” 吉兀图直挠头：“南蛮就是狡猾！四王子，你猜到董世光的想法了吗？” 屯伦一时也没想明白：“先看看再说！室狄，你通知下去，让骑兵做好准备。必要的时候，咱们还是要出去干扰干扰南军的行动。” 就在屯伦等人的注视下，董世光带着人马，绕着甘州城数里左右的距离行军，离开原有营地大约六、七里远近之后就停了下来。 “四王子，南军展开阵型了！” 屯伦也看到了，南军停下来后，大约分了一半兵力出来，在靠近甘州城的一侧布成了防御阵型。与此同时，其他人却看似散乱实则有序地散开来，挖壕沟的挖壕沟，竖鹿柴的竖鹿柴，垒围墙的垒围墙。 “不好，南军又在修营寨！”屯伦瞬间明白了，“不行，咱们不能再观望，必须干扰南军！” 吉兀图还不明白：“四王子，也没关系吧？就算南军修再多的营寨，也没法拿下甘州……” 屯伦打断了他：“董世光不是要攻城，他是要以点连线，靠营寨形成一道防御线。这样一来，南军就能打通与钓鱼城的联系。” 达里实有点怀疑：“董世光哪里有那么多建筑材料？” 屯伦道：“除了大营，别的营寨并不需要太牢固，能够抵挡我们一阵就行。董世光远道而来，随身携带的物资有限。在这些营寨里，我看他连木头都舍不得多用一根！” 达里实也明白了：“这倒也是。这两座营寨的间隔不过数里，一旦有事，马上能够提供支援。四王子，我们是不是请求大汗再补充些兵力过来？” 屯伦想了想才点头说道：“是应该补充些兵力了，并且要补骑兵，不过草料是个大问题。吉兀图，你先安排人出城作战，我们再商量商量增兵的事。” 吉兀图兴冲冲地站起来，就下去整理队伍去了。屯伦等人则继续留在城头，一边查看战局，一边商谈该增加多少人马。 “董世光如果想靠营寨把甘州东北侧的道路护住，至少要修五、六座营地。他不过才带了两万人，大营重要，至少要留近万人，其它营地，了不起也就是两千人。我们如果去进攻这些营地，估计他也就是调集五、六千人前来支援……” 甘州坐落在北山余脉的缓坡上，东北一侧对着北山，西南一侧是地势开阔的堆积平原，一直延伸到数十里外的祁连山脚下，西北、东南方向则是绵延的河西走廊。天命帝国的驿道，就修建在这个堆积平原上，直接穿过甘州城。董世光修建的大营，正好卡在甘州城东南面的驿道上。 甘州西南面地势平坦，还有现成的大车路，辎重车辆可以顺利通行。单纯考虑交通条件的话，董世光的第二座营寨应该往这边延伸。可对董世光来说，安全才是第一位的，所以他选择了甘州的东北面。这边的地势逐渐升高，大缓坡上，还有许多水流冲击形成的沟壑，确实不利于运输，但也不利于骑兵行动。只要南军在这里修成完善的营寨，狼族就很难攻克。 屯伦等人在城头商议的时候，吉兀图已经带着八百骑兵出了城。八百人并不太够，可最近连续三天用骑兵搞夜袭，虽然是轮流上阵，马匹还是很疲惫，屯伦就只让用这八百体力比较充沛的马匹。 对方有接近两万人，用八百骑兵去骚扰，好象有点自寻死路。不过甘州外围地势开阔，虽然东北面是个大缓坡，但坡上都是裸露的黄土，除了稀疏的杂草，再无其它植被，双方都能毫无阻碍地看到对方的行动。在这样的地形上，骑兵不可能被困住。 南军也有两、三千骑兵，但南方马匹的体型较小，利于长途跋涉而不擅长短途突袭，那营寨离甘州城还不到十里远，南军的骑兵根本追不上狼族骑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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