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罩墨夜,脚踏素雪。  疾马掣驰,削风逆影。  强健的马蹄在莹亮如玉的积雪上快速掠过,即为身后留下一排排不规整的轨迹。  “娘娘,这条路的尽头便是那道城门的西侧了,请小心。”似是猛烈袭来的海潮,一卷一卷从耳际刮过的巨大风浪中隐约传来身后布择断断续续,细若游丝的提醒。  “恩。”云悠只淡淡哼了一下,就迅速被狂躁叫嚣的风声张口吞进。她没有回头,也不去在意对方是否能够听见,两眼直直盯着前方,眼底思绪繁绕。  把所有的人都留在城里戒备,自己则只随身带了一名护卫就擅闯敌阵。是鲁莽还是计策?上天并未给予她时间细想。这个突如其来钻进脑袋的想法有多危险,没有人比她心里更清楚,更担忧、急躁,她不过就是虚张声势,装装样子罢了。毕竟十五里距离的千户所,即使找到援军也是远水难救近火,起不了任何作用,况且靶贺军的实力向来立于各藩之上,这是人所共知的事实。可,目前对她不利的形势在于守在城内的那帮人,正如童舍官说的那样,他们之中没有战斗力,甚至是连拿起一把长剑的力量都没有。这样,又怎么可以出城与敌人直接面对拼杀?  所以,与其坐以待毙,眼睁睁等着敌军的冲车撞破城门大开杀戒,不如她主动反戈出击。  那座城里没有她至爱的爷爷和姐姐,也没有她深爱的皇太子殿下,一个个都是与她毫不相干的人。依着她冷漠的性子,完全是可无后顾之忧的,她没必要为了这样一群见面不过三日的陌生人迫使自己身涉险境。但是,“保护兰荠”,却偏偏又是她来此并留下,还有一再忍耐冷牙挑衅的唯一目的。  “娘娘,小心——”  分神之际,突闻身后侧布择尖锐洪亮的声音如化成一支犀利的箭矢穿破耳边呼啸的风吼,直抵她的耳膜。  云悠立即牵回游移的神智,吁马停下转过,这时只见后面不远处的雪地上躺着一具头戴铁盔,身穿褐色绵甲,手握长剑的死尸,殷红的鲜血从他的身下缓缓流出。而过于的惊吓,也让他的那匹棕色坐骑在恐慌中仰啸离去。  云悠看着那缕已去阎王殿报道的可怜亡魂,霎时心口一紧。她认得那身军服,尤其是那枚刺在左胸处及刻于铁盔正中,像极一只瞪着阴森绿眼,张着血盆大口,如正饥渴血肉的食人怪物一样恐怖绽放的紫色曼陀罗……除了大鹰的图腾,这也是象征靶贺王族独有的纹饰,她知道。  相传紫色曼陀罗是现任靶贺王最爱的花种。  虽然不知道那位陌生的王为什么会对这种令人见到第一眼时就心生寒意的花朵情有独钟,但是那绚丽繁复的花瓣,无时无刻不在向世人招摇着她妖冶如魅的姿态,如梦似幻般美艳的色泽勾引着人们一步步靠近,却无不散发着来自地府的死亡气息……这,倒是与那位传闻中残酷冷暴,还有她想象中的靶贺王诡异逆常的行事作风如出一辙。亦毒亦药的曼陀罗能一瞬将人置于死地,也能迷惑麻痹人的心智,为其带去一时的欣快感。就像他制造出来的一个个战场,自是大军浩荡袭来,却永远不容人琢磨他此次用兵和布战的真正意图。  而一朵朵鬼魅冷艳的紫色邪花于战火硝烟中盛开怒放,正是他为敌人撒下的天罗地网,荆棘沼泽。  看来这靶贺王果然不是真心谈和的,云悠惊魂未定的想着。  “娘娘,还是交给属下去办吧?”布择一边将手中还滴着血的长剑收回腰间的空鞘中,一边驾着马走到她的面前。回头瞟一眼倒于血泊之中的尸体,蹙眉不放心道。“这件事对娘娘来说实在太危险了。”  “不行,现在只有我们两人,我不会使剑,也不会射箭,连一招半式的拳脚功夫都不会。所以我保护不了你,只能靠你了。”话虽如此。可云悠的眼睛至始至终盯着地上那具一动不动地尸体,揪紧眉头,瞳孔急剧扩张。她双手攥拳成锭,现在的她,似乎已把出城前那点仅存心中的勇气都消磨殆尽了。  前方,靶贺大军正以冲车之类的庞大攻城器械,不断撞击着那道坚固的青铜城门。青铜与铁锤两两相撞,互不拒让,巨大而沉闷的响声杂糅着各种冷兵器激烈摩擦,以及士兵们哀怨的惨嚎……波及很远。就像有一大群脱了缰的野马和野牛在这茫茫雪原上肆无忌惮地狂奔,嘶叫,令人心颤的恐惧朝她的方向排山倒海压来,盖过头顶,扬至天际。  “记着出城之前我对你说过的话,保护我,我不能死在这里,一定要保护我。”云悠敛紧双肩,侧过头,左眸几近哀求地看着一旁的小旗长,紧皱且微颤的眉额间透着害怕。马背上的她找不到一个扎实有力的依靠点,只得抑制不住满心而溢的恐慌,瑟瑟筛抖着身体将手中的缰绳越握越紧。  她害怕,真的很害怕……害怕死亡,害怕连爷爷和姐姐的最后一面都见不上,就这样孤独死去。  “请娘娘放心,卑职一定不会让敌人靠近娘娘一步。”  “恩,按原计划进行。既然这里出现了他们的人,就代表距离城门已经不远了,你留在这里,这些枯木枝干也好便于你隐藏,我去引他们上来,你伺机出手,但切记不要暴露自己。”交待完毕后。云悠不由松了松手中的缰绳,即刻又屈紧十指,她眼神犹豫的眺向前方,心下仍是忐忑。  自幼喜欢翻阅兵书,那也不过单纯的爱好罢了。从来就没想过要为这个爱好而拿上真刀真枪去上阵杀敌或是报效朝廷如此类似的雄心壮志。但是眼下的她显然没有选择的余地,战争,战争!现在她面临的不是兵书里的一行行文字,而是战鼓雷鸣,硝烟滚滚,稍不注意就会丧命的真实战场,这已远远超出了她平日里对兵法的熟稔与依赖。  孤注一掷,只能孤注一掷,与兵力相差悬殊的靶贺军背水一战。  不断强迫自己这样去想的云悠,不断强迫自己捱下那颗狂躁急乱的心脏。  最后看一眼身旁的布择,她倍感无力的扯扯嘴角,生硬牵强的笑容像是在安抚、搪塞自己,又像是想要从同行而来的战友身上寻求到一点点能够自我鼓劲的勇气及宽慰,反正她也弄不清了。从心底沉沉吁出一口长气后,再缓缓举起握着马鞭的右手至耳旁,停滞,就仿佛这样一个简单的动作会让她的内心挣扎一世那么长。  可最终,她还是在自己最初的决定和彷徨左右的担心中选择了前者,用力挥下手中的长鞭,策马离开了原地。  两旁快速倒退的枯木树桩,耳边“呼呼”急喘的风声均在马蹄与雪地的合奏下消声顿迹。云悠按照童舍官之前对她所说的路线一直驭马前行,身下的坐骑每多跑一段,从另一边传来的厮杀声就越是清晰刺耳。一手牢抓缰绳,一手则有些不放心地伸过后腰摸摸插在束带上的那两面黑色指示旗。  “小公子,今晚你一定要给我争气啊。”等快要接近路的尽头时,云悠对载着自己的公马道。她俯下上半身趴在马背上,转而双臂抱着马脖子。  “那边有人。”就这时,终于与靶贺大军“相遇”的云悠只听见从左边的方向传来一声大叫。  “是兰荠的人,快放箭。”又不知是谁赶忙接话道。  然而对于这一切,云悠并未置于理会。她匍匐在马背上继续驱马疾行,朝着童舍官告诉过她的发信塔的地方。  就是这样了,只要对方能够发现她腰后旗子上的兰荠花就好,只要他们知道她是被派出来去请求援军,并打算阻止她的就好。  看来第一步,暂时顺利……  但与此同时,对方数十人一起,毫不留情地向她射出了手中的利箭。  云悠依然视而不见,一门心思放在身下的坐骑上,聚神凝目直望着眼前不远处那根离自己越来越近的高大木桩。  “笨蛋,这夜里有风,就凭你们这帮废物怎么可能射得中?还不赶快给我追。”这次声音的主人换了另外一个,与先前那两人不同,此人声气很足,浑厚的嗓音即使在这哓哓不休的雪风中也是气势不减分毫。加之他对那帮放箭兵倨傲的态度,由此不难猜出他应该身衔官职。  云悠应着他的话回头望去,果然见着雪地上的两排黑色马蹄印旁零散着,或斜插,或横倒的箭矢。顿时心石落地,四肢一阵憷麻冰凉。好险,还好之前在城内她让布泽他们做过多遍演示,不然以刚才的情势,她就真的要被万箭穿心了。  同样也谨防她这趟会招来一支大队人马,对方敌军从城门处的攻城军中撤出了近半数的兵力过来截她。  云悠见状,紧抿的唇角微微扬起一个得意的弧度……  当马跑近她先前认准的那根木桩时,她便赶紧起身,在拉紧缰绳让马调头之际。一刻工夫也不敢耽搁的迅速从系在腰间的一只小布袋里拿出三支茶色纸筒夹在指间,分别是两支□□筒和一个火折子。  身下的坐骑还在不辞劳累的,朝着来时的方向折回奔跑着。云悠一手攥着马缰,用嘴含掉火折子一头的长筒盖子,自然吹来的夜风将火折子上的火星轻易复燃,侧头看一眼身后那一大批如洪水猛兽般涌来,且紧紧尾随的敌军。云悠说时迟那时快,在眼看着对方就要追上自己的一刹,也同时点燃了手中的两支□□筒导火线,接着往空中用力一抛。  两支笔直的纸筒在半空中划出的茶色弧影稍纵即逝,就不偏不倚落入了靶贺军队伍正中,人口最密集的地方,随后只听得“砰砰”两声地动山摇的爆炸巨响及此起彼伏的人喧马嘶……  尽管□□筒爆炸后就立即向上空四周腾起了一大片欲可侵蚀整片夜色的灰色烟雾,此时除了能清楚听见从那里面传出来的一阵阵人马共嘶的鬼哭狼嚎外,就什么都看不见。但依凭□□强大的威力和现在被包裹其中,那人仰马翻的混乱就可想而知了。  身下的坐骑,健蹄如飞,似乘风踏浪,捣云搅海。云悠回过头朝着那团在夜风的摇曳下向周围缓缓作散的浑浊烟幕吐吐舌头。  “你这个该死的兰荠人,给我站住。”就在云悠为眼前的这幕稍感得意,有些松气时。突然,一个身穿黑色绵甲,头戴黑色缨盔的络腮胡势如一只发了疯的猛虎,“咻”地一下就骑着马从灰色的烟幕中窜了出来,只见他怒瞪双目,倒竖剑眉,阴沉着一张许是被□□的烟尘熏黑的狰狞脸孔,嘴里依依呀呀地叫骂着朝云悠冲了去。  云悠见状,吓得赶紧驭马前跑。只是……这声音,不就是之前训斥放箭兵的那个吗?难怪他可以那么神气,看他盔顶上的黑色缨穗,照她对各藩内的军职官阶了解,在靶贺,武将头盔上装饰黑色缨穗好歹也等及一个指挥使的地位。  不过,身为军中统帅的他这么容易就被激怒,盲目追敌,不全军覆没才怪。  云悠暗自在心中这样想到,同时又忍不住回头瞄一眼那个眼瞪如铜铃的追命罗刹。  不然怎么说靶贺是所有藩镇中兵力最强劲,最让人害怕的呢?记得小时候有回,但记不清究竟是听谁说起过的,靶贺历代藩王操练自己的军队,所讲求的不是武器本身的精炼或是要求每一个兵种都必须熟练掌握自己手中持有的兵器,而是异于常人的精力和体魄,当然这些前提条件都是为了培养灵活矫健的身手。这样,就算徒手面对众多敌人,也能够为突出重围找到一线生机。  可是……  云悠八字撇眉,苦着一张脸转头望向那位第一时间冲出烟幕,情绪狂躁地朝她挥舞着手中寒光戾戾的大刀,凶神恶煞叫嚣着,并开始对自己穷追不舍的大胡子。  如果小时候的那人所言都是事实,那么这靶贺人无疑就成了天底下最难缠的麻烦。况且以她这样手无寸铁是绝对对付不了身后那个一看就不是什么良善之辈,恨不得立马冲上来杀了自己的大胡子的。  云悠绷紧神经,丝毫不敢松懈的回过头去谨防紧迫的追兵,她使尽全力拉扯手中的缰绳,以与对方保持一段最安全的距离。  分明记得之前和布泽分手的地方就是这带附近啊,人呢?她是让他好好藏起来不假,可是也说过一旦自己遇到危险就必须及时出手相助。  人呢?人呢?现在人呢?  该不会是临阵脱逃了吧?  一时要小心躲避身后从□□的爆炸范围外侥幸逃生和陆续恢复,还有被刚才的惊响及混乱吸引而来,导致逐渐增多的追兵;一时又要抑制自己的胡思乱想,分神到一旁的枯木林里搜寻布泽的身影。  而且她身上仅带的两支□□筒都在刚才派上了用场。  怎么办?  没有见着小旗长,连唯一的武器也用尽了。想着,云悠的心急如乱麻,越乱越没了主意,加之身后又有大胡子威胁性的狂喊如影随形,就更是叫她慌乱无措。  没错,能够从青铜城门前牵制过更多的靶贺兵,这的确是她的计划没错,但计划中并没有包括她的性命。这样任意他们追下去,肯定还没等到城门口,她就首先被这帮以野蛮著称的靶贺兵碎尸万段,撕成肉末了。  啊,这个该死的小旗长到底躲到什么鬼地方去了?  久久不见藏于暗处的小旗长动手,急不可耐的云悠眼下除了催使身下的坐骑拼命奔跑之外,别无他法。  她还是像之前那样将上半身伏在马背上,以缩小身后追兵的攻击范围。  “再快点,再快点,小公子,求求你再跑快一点,等任务顺利完成以后,我保证回去会为你挑选最好的草。”听着后面催命似的鬼叫,云悠紧张得只能贴在马耳旁,对其说一些连她自己都觉得荒唐可笑的话来舒缓压力,干脆恨不得能为已经很努力的坐骑插上一对翅膀。  “葛指挥……”就在云悠一心想要摆脱追兵的这时,后面突然传来一群士兵七嘴八舌的惊叫。  她不由好奇地回头一瞥,才见大胡子的左手臂膀上不知什么时候被插上了一支箭。  被一支搞不清方向飞来的暗箭射中,大胡子更为恼怒地一把扯出臂上的箭矢,对围上来关心他的部下失声暴喝道。“都来围着老子干什么?还不快去给大爷追。”又哪知,他刚一声令下,队伍的后方就“嘣”地一阵爆炸轰响,顿时火光闪击直冲云霄。  “怎么回事?”察不及伤势,他一脸茫然的眺目向后顾去。  “回指挥大人,有人放□□。”某兵回道。  “是谁?”  “不知道。”  看着身后不远处那片一如之前她制造的混乱,云悠不由吁马旁观,她也困惑那声爆炸的来源。但是视线慢慢游移直到凝滞在右边漆黑一片的枯木林里,便就立马心领神会,扬唇轻笑,再趁机抓紧时间驾马离开。  回到离出城时的那扇木门前,大约还距不到一里的路程时,云悠望及城门外那两排枯树桩,嘴角不由自主的露出了笑意,心想这盛瑾年果然是了然了她的意思。于是拉缰歇马,及时从身后的束带内取出一面旗帜握于左手,再高举手臂,在头顶上方左右两边使劲摇晃。然后,她又驾马绕着那些枯树桩一圈一圈的跑。  这时,异常刚强的大胡子也在遭受轮番轰炸和自身负伤的情况下带着他的幸存残兵重新追了上来。首先,他们本以为这兰荠的羊舍城门就只有前面那一座,费了好半天力气也没有撞开一丝缝隙的大门,哪会想到在这偏远幽径的尽头竟还隐着一道?其次,城门紧闭,城楼上角各处也未燃上火把,只有他们一直追击的那个信使在这月色幽暗的夜里一通无头苍蝇似的乱逃,腰后束带上的旗帜条纹随风飘曳着熠熠金光……  云悠一边围着树桩外圈不停地逃命,一边用眼角的余光打量敌方的动静,假装视而不见。  派出这个大胡子任主战指挥,是出师不利,还是有意为之?她不得而知。不过依附传闻,那位精明的靶贺王应该还不至于犯如此低劣,不知轻重的错误。任何一个深谙战场之道的将领都懂得“穷寇莫追”的道理,更何况之前明的暗的还发生过那么多次“意外”,可眼前这位仁兄倒好,竟全然不顾那些,顽固将他锲而不舍一追到底的精神发挥尽致,似是誓要亲手将她逮住碎尸万段。  “谁第一个抓住他的,老子重重有赏。”看来确实是被云悠气得不轻,一心只想着要如何宣泄心中怒气的大胡子对周遭陌生的环境浑然无知,对着他身后的一干小兵继续鲁莽扬言道。  看着如潮水般涌来的靶贺兵,仅是那些不清数量的马蹄踏在地面上“轰隆轰隆”,炸起的一腾腾掀及半空,仿若遮天蔽日的雪尘,就足以令人畏惧退缩。可云悠则不然,她不怒反笑……看来老天爷还是眷顾她的,有了这位易怒的大胡子指挥,她原先危险到濒临崩溃的计划也开始变得轻松顺畅起来,只要将他们引入自己事先设计好的范围内。  果然,大胡子眼见这座城门的城楼上到处黑灯瞎火,连一个巡视的守卫都没有,且云悠又只顾骑着马在同一个地方仓皇打转,没有请援……不,应该说,他已经被他的大军逼进了一条叫天不应,叫地不灵,永远都不可能有人出现的死胡同。  只要从两排树桩的正中穿过去,就能最近距离抓住他了……  呵,上钩了。  云悠水眸微弯,笑意凛然。她瞅准时机,急忙将左手的黑旗换到右手,和之前一样举过头顶挥至两遍。霎时第三次听见那帮追兵的惨叫。  “怎、怎…...怎么回事?”是大胡子特征明显,惊慌错愕的声音。  “指挥大人,我们好像误中了敌人的圈套。”另一小兵懦懦道。  骑马远观着这一切,直到这时,始终提心吊胆的云悠才总算得以缓和两口……她之前让那位少年大量准备绳索,为的就是这一刻。将绳索以她对城门外的枯木树桩每根之间的目测距离为准打结,再各自套在木桩上,一层一层的围绕捆绑成一个结实的大圈后把绳索埋于雪地之下,待敌人到时,隐身于绳圈周边的守卫就拉扯绳索一端,立刻圈地为牢。  可是,还不够,这些远远不够将他们置于死地。回头看一眼身后不远处高耸的城门,自信欣喜的笑容瞬间凝在嘴角……从身后拿出另外一面黑旗握在手中挥舞两下,接着一并举起右手。  本来是在拼命的追敌过程中,却反倒误闯进对方设计的陷阱里拔足不出。万万没料及这种结果的大胡子一时也被吓得自乱了阵脚,可惜上天并没给他分心的机会,身旁就马上传来了一支抖瑟得不行的声音。  “指、指挥……那那那……那、门……”  应声望去,“心惊肉跳”、“肝胆俱裂”或是比这更为严重的词都不足以描述大胡子此刻的心情。他微张着嘴,瞪着两只快要跳出眼眶的黑眼珠子,神情惊恐、痴楞的盯着头顶上方那片快速压下的黑色阴影。  原来,这扇死门……是会动的?  “大人,快逃。”危急时刻,紧挨身旁的一个小兵当机立断,举起手中的马鞭就朝已是呆若木鸡的大胡子的坐骑屁股上狠狠挥下。  当被拆除铁链的城门朝着人群中央失控倒下,伴随着城门撞地,仿佛能剖天割地的巨大声响,是来不及逃离的士兵们哀嚎惨叫,龟裂了这原本深寂的夜空,弥留一片纠扰天际的乌烟瘴气。而见到这一幕的云悠本该为此欢欣雀跃,可她却是表情不怎么愉快的别过头去,似乎不想正视眼前的发生。  这时,一直为待云悠指示,候命于城楼之上的各羊舍守卫及小旗队员组成的临时弓箭队在看见她手中挥舞的旗帜以后,也纷纷点燃了之前熄灭的火把,并搭箭拉弦,斜下对准。  云悠抬头仰望着自己的安排,心中犹五味杂陈,激动亦有,失落亦常。只是这矛盾复杂的心情里自然还夹杂着一丝丝侥幸的嘘叹。  真的好险,若非今天好运遇到的是这个性情单纯的大胡子。哪怕来一个稍微比他更有点头脑,更会谋略的统帅,她都不能确保这个空城计能够绝对顺利的蒙混过关,毕竟,这样看上去就像是拥有大批守卫军的城楼上,要不是借着摇晃不止的火光和昏暗朦胧的月光遮掩,谁会真的晓得上面其实实际人数还不满三十?  但……  对于策划了这场胜算微乎其微的空城计的云悠来说,唯一目的就是要将聚集在青铜城门前进行攻城的靶贺兵大量引至到此,正面冲突死路一条,那么只好分散攻击,逐个消灭。现在,事情俨然按照她的计划如愿进行。  但……  为什么这种胜利的感觉会如此微薄短暂,她依然没有摆脱惴惴不安的恐慌,无法静下心来。  到底为什么?  右手缓缓抚上怦怦直跳的胸口,云悠愁眉不展……这种感觉,绝对不是祥兆,压抑、慌闷、浮躁、愁郁……就像整个人都被迫斜挂在一处悬崖峭壁,下面是“突突”冒着比碗口更大的热泡的滚烈火海,滔天烈焰直灼脚底,却没有一个人出现在崖口拉她一把。这种悬空的无助,焦虑,还有绝望,是一只匿于深暗的野兽之瞳正对着她嘲笑,并深刻的告诉着她。  眼前的这一幕由她亲手制造出来的盛大场面不过都是自欺欺人的虚幻泡影,经不起哪怕一阵轻风的触碰,就会立马如云烟涣散。  可是,在哪里?  那个造成她这种状态的祸源,那只野兽之瞳到底藏在哪里?  云悠捱着心中的不适,焦虑的视线在火光和月光相互交织的夜色中来回搜寻着。一定要找到,一定要找到,否则,这个祸源只怕会成为她的最大绊脚石。  飕飕——  突然,云悠的单眸瞳孔急剧扩张,视线形同死亡般的定格某处,她僵直着脖颈,整颗头不敢有丝毫偏差。  刚……刚才划过耳旁的那两束劲风是,是……?  的确有看到什么东西从自己的眼角快速飞闪,是什么?她来不及看清。  难道这,就是那“祸源”之根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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