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京墨几乎真的要哭出来,她忍住心头的酸涩,反问妙慈,“上师你也这样以为吗?”

不等妙慈回答,冯京墨又说道,“所谓三教九流,不过是某些居上位者自以为是的分类,在小女心中,无论是读书人,还是种地的农民,商人,甚至是倚栏卖笑的歌女,这些都不能把人分出高下来”。

妙慈听得有趣,“照你这么说,世人并没有什么区别?”

冯京墨摇了摇头,“人人都有区别,只是,这区别不在于财富,不在于地位,更不在于职业,而在于,人心的善恶”。

人人都有区别,这区别在于人心的善恶。

妙慈欣赏地看着小女孩,“你若诚心向我学医,就先陪我走一趟罗浮山”。

冯京墨去向冯恒辞行。

冯恒讶异不已,不过一年没有关注这女儿,女儿竟要去做不入流的医者。

冯京墨看着冯恒,大大的眼睛中满是坚持,“医者能救人性命,若是没有妙慈上师,孩儿此时就已然没有了姨娘……”

冯恒也很感激妙慈,但冯京墨美貌又聪慧,学好了琴棋书画,将来不定会嫁给怎样的人家、有一番怎样的造化,只是这些现实的话,他对着一个满心赤忱的孩子有些说不出口。

冯京墨看出了冯恒的犹豫,想了想说道,“父亲,女儿定会好好跟着妙慈上师学习,将来不会丢了妙慈上师的颜面,也不会丢了父亲和冯家的颜面”。

冯恒有些动摇,冯京墨嫁入高门带来的是地位与权势,而做医者则可以带来美誉。

原本他就是靠女儿的才名升迁的,若冯京墨成了妙慈一样名满天下的女医,不知世间会流传多少关于冯家的美誉。

何况,虽然女医不是名门淑女所为,但也不代表京墨做了女医就不能嫁得好了。

冯恒犹犹豫豫地点了头。

冯京墨满心欢喜地换上了粗布短袄,与刚从鬼门关前回来的白姨娘和刚出生的小弟弟辞别后,背着小竹篓与妙慈一起上了罗浮山。

若是以前,白姨娘定会不同意女儿从医,但眼下她满心满眼都是身边白白胖胖的儿子,而且冯京墨又是跟着她的救命恩人学医,对于冯京墨的选择她也就放任自流了。

女儿再聪慧又如何,她将来能倚靠的,能和冯庭松一争高下的,还是儿子。

冯京墨一路走得艰苦。

尽管风景怡人,但山路崎岖又湿滑,加上布鞋底硬,她脚底起了好些水泡。

如果她真的只是一个五岁的孩子,大概是坚持不下来的吧。

但如果她真的只是一个五岁的孩子,也不会想方设法跟着妙慈学医。

罗浮山中有许多庵堂、道观,暮色渐起,妙慈带着冯京墨在一处道观借宿。

简朴的客房中,妙慈坐在桌边,看着五岁的孩子也不哭闹,自己脱了鞋袜,用荆棘刺破脚底的血泡,心中生出几分不忍,“明日多穿几层袜子,再坚持几日,等到了药市就能买到百草油给你抹上”。

广东有珠、香、花、药四大集市,一曰药市,在罗浮山冲虚观左,亦曰洞天药市,其二为广州芳村花市,其三为合浦廉州珍珠市,其四为东莞寮步沉香集市。

罗浮生百草,棵棵有奇效,百草油正是药市中鼎鼎有名的招牌药。

小女孩听了妙慈的话,抬起明亮的眼睛对她笑,“师傅我不疼”,又抬手指了指窗外,“师傅你看,从山中看星辰原来这么美”。

妙慈抬眼看去,小小的木窗外,墨蓝的天幕上千万繁星明明灭灭地闪烁,美得令人心醉。

她也就没有去纠正小女孩叫的那声“师傅”。

昏暗的油灯旁,妙慈的声音低低响起,“你若跟我学医,就再也不能穿着精美的丝绸绣裙,而常常要像今日这般,穿着粗布袍子在山中采药,无论向你求诊的人身上是如何污秽,你也不能心生嫌恶,还有啊,有时候你耗费心力去救人,却可能被人轻视,被人误解,这些,你可都想清楚了?”

冯京墨激动地跪在妙慈身前,“师傅……”

妙慈笑着拉起小女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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