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渐黑,不觉已至傍晚,沈习自空无一人的后花园中退出,犹如梦游至此的行人一般,冷眼审视着这些苍茫暮色中的风景。

穿过数座尚未燃起烛火的阁楼,直觉晦暗诡异,长长的走廊里半昏半暗,偶尔碰上几个步履匆匆的少年,还不及与之打招呼点一点头的功夫,便擦身而过,只留夜色中一抹如幽灵般的身影,间或听见装饰景致的假山后传来的窃窃私语,稍一走近又消失得无影无踪。

南婴下午照例不在灵泉殿中,去往何处她并不知,因此,平日里有一半时间她大可以独自行动,不必知会任何人,这让她感到活在高墙里压抑之余,又仿佛自由并没有完全被禁锢。她隐约认为也许她还可以任意走动,到四处去走走,但却又觉得自己恐怕不应该去冒这样不知后果的险,于是只好更加百无聊赖的数着日子。如此谨慎的行事,自是有好也有坏,一则保证了稳妥,可也间接把自己的身心困住了。

当初自然不曾预料到自己会出现在宫殿这种地方,进而一住许久,又因来时匆忙,全部家当一概落在文安药铺里,以至无人理睬。店的经营时隔半月她自然无需再操心,与之所有的瓜葛,也好似被那扇宫门全部切断。亲自被文瑜带到这儿后,半月来不曾见过她的身影与只字片语的问候,这让她有时想起不免心寒,但也并不怨恨,毕竟她现在也确实过得挺好,只是偶尔不自觉仍夹杂着对自己的无力反抗与被迫的不甘,而且,还有一些剪不断理还乱的情绪存在,实在难以平衡。总而言之,她再很难对自身的任人摆布的境遇保持平和心态了。

现在的她虽看着安然无恙,但要是突然有个什么不幸,兴许也可能会像那日半夜如厕时,偶然撞见的那两个鬼鬼祟祟之人,抬着的一卷草席那般弃之了事,生死乏人问津。谁知道呢?

然而,事后再一想,也亏文瑜当初那样决断,替她强行做了选择,离开文归宁,不然以她当时那样的优柔寡断,还不知会与他牵扯多久?

自她出山后,确实对外边的一切都感觉新奇,但文归宁的出现却是意料之外的,直到入了相府,呆在文安药铺,之后接二连三的情况更是出人意表。

若说后来,对他的示好完全没有动心那纯粹是在撒谎,任她再怎么遮掩也不可能对那双盛满了她的热切眸子做到视若无睹,每当两人四目交接时,那双眼就像是无底深渊,只需朝里一望,几乎要将她的灵魂整个吞噬,她怎么能够做到无动于衷。

只是当时她真不知该如何回应才最恰当?苦无对策许久,有时觉得自己应该是喜欢文归宁的,有时又觉得有没有他也都还可以。人的感情绝对是不容含糊的,也禁不起这般毫无结果的消磨,长此以往总要出问题的,她也明白。而她,长期处于这种模棱两可的状态之下,渐渐的,对他的态度也不免沾染上暧昧不清的嫌疑,尽管她确实无意戏弄他的情感那又如何?为自己的行为辩解不了。

再说那日,她无意间翻起半夏捎带给她的书册,偏偏又恰巧瞧见那最后一页的故事,那故事犹如当头棒喝,直击要害,震碎了一头旖旎的遐思,她沉思了一夜,一夜未眠,终是下定决心,打算快刀斩乱麻。

之后便是进宫来了,拜文瑜所赐,她有幸开了一把眼界,增长见识固然重要,然而与计划的离开实在失之偏颇,于是,她从一个坑又跳入了另一个坑,这又是再一次的身不由己了。

人,既然都离开了,那留在文安药铺里一切她生活过的痕迹与气息也理应烟消云散才是,遗憾的是她无法亲手抹去关于自己的一切,她落下了东西在那儿,不是忘记,是来不及带走。

她留在那儿的只有一个包袱,里头物什也并无多少,不过衣物几套而已,银钱带不走倒也罢了,再赚便可,只是她总有意无意的挂念着本该放在里面的东西,那里边应有半夏给她捎上的几本手抄医书和香包,虽谈不上多贵重,但确实还是挺贵重的,她真有点想拿回身边来的念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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