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仙为司空綪雪和司空云瑾施了银针,封住掌痕四周大穴,不让寒气溢蹿伤及更多脏器。不过此法不过是稍事缓解,尽量拖延多为唐老争取点时间罢了。司空云瑾虽未得唐老运功逼寒,但因没有伤及要害,情况反而好一些。

鬼仙垂目看着安睡的这姐弟两人,心思百转,直觉世间事冥冥中自有定数,自有因果。当年将心怀鬼胎,孤傲暴躁的苍吾宫宫主羡逍遥踢回西蜀的是他唐千友,而如今,为寒冥掌所伤,还切中要害的是他唐千友的外孙女。这就是轮回。

天水燕,如果是羡逍遥的徒弟,如果的确是来雪当年落败之辱,那么,她和素娥又是什么关系呢?且不说素娥技法精湛,天下无几人能出其左右,单是那熟悉入髓的一味破囊瑰,便可道破一切。破囊瑰艳丽的花朵提取的汁液是人皮面最好的定型剂,亦可使人佩戴十二时辰而无不适之感。破囊瑰虽不难种植,却因它小刺带毒,解药不好配制,是而分布不广。鬼仙如今直骂自己笨,这么些年竟没想到循着破囊瑰去找素娥。

鬼仙摇了摇头,叹了口气,目中泪光晶莹,心中愈加酸楚自责。他不由得反问自己,他是想不到,还是不愿找?他现在连当初两人为什么吵架都记不清了,当年那么大的事情如今看来不过是孩童过家家的小事,倘若两人不那么计较,他也不会把夫人弄丢了。是啊,他堂堂解天下毒的鬼仙,却解不了心毒,不管他承不承认,素娥的确是丢了。最初的一两年,她杳无音信,而他,赌气不找;再后来,她修书约他重阳节流霞溪一聚,他到了,流霞溪畔的小茶馆里,唯余素娥的人皮面迎风送来淡淡的破囊瑰香。自此每年的重阳节,他奔来流霞溪,成为一种习惯,每年,也只有那寂静忧伤的人皮面和扼腕叹息的小二,在夕阳西下中黯然。

故事,忆起来满满都是辛酸,都是重来一回该有多好的悔意翻滚。因着这往事走心,鬼仙反而比平日里更澄明些。素娥出走后,是收了徒弟的。按年纪算来,应该不是天水燕。另外,有破囊瑰的地方,便可能会有素娥。无论哪点,天水燕都是关键。他心里希冀着,素娥不过是仍然恨着他,不愿见他罢了。可是他何尝不明白,素娥,他是再也见不到了。鬼仙苍老的步伐缓慢而迟缓,他显得老态龙钟,半点医家侠者的风范也无。

司空綪雪和司空云瑾已熟睡。司空綪雪的面容微微有些憔悴,她一贯调皮,总能想出些古怪点子来娱乐。其实这点,同山庄沉静内敛的格调多有出入。但因她是这一辈唯一的女孩,是而她不时地爬个树,蹲个檐角,闯个小祸,都还在众人的忍耐范围之内。芜茗是大家,司空綪雪是闺秀,她虽欠缺点平常大家闺秀的柔美娇媚,但因习琴练字,少不得沾染些书香气,陶冶些高尚情操。同舞剑闯祸之类的一中和,做派倒也还说得过去。

司空綪雪甚少睡得这样娇弱,眉中隐含一丝痛楚,白净的额间密汗点点,在凉薄的灯盏下映出黄澄澄的幽光。她自小不过生了两三场病,但因之前都是在沁荷斋中受庄凌儿照拂,且颇为年幼,司空云霆无缘得见她静时这般姿态。便是上次她染上风寒,因彼时司空云霆并不知晓自己的心思,也并无甚留意她原是个动如脱兔,静若处子的料子。

灯花冷不丁噼啪爆了一声,在这声轻微的绚响中,司空云霆的心也动了一动。他无声望着司空綪雪的清丽容貌,心忖着,倘若陈怀礼真的不肯让出那瓶目前看来唯一的解药,她这么一直睡下去,倒也不错。他甚至私心盼着,陈怀礼最好比唐老说得更加小气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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